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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离别

县城车站有两个:一个是长途汽车站,专门跑省内(或国内部分)长途线路;另外一个短途汽车站,负责县里各个乡镇的线路。两个车站都在城墙外,雷晓波和林梦雪前去的短途汽车站离东城墙步行大概半个小时,一般到晚上六点后,车站就会停止营运。

雷晓波听到林梦雪的叫声后,心头一惊!这一天过得也太快了!怎么感觉自己还没有和她待够呢?此刻,雷晓波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他想:自己要有让时间停止的法力该有多好,如果能有这样的魔力,他就把时间永远定格在林梦雪为他唱歌的那一刻。可是,世上有这样的魔法吗?

不过,正像林梦雪说的,再不往车站走,两人可能都赶不上回家的汽车了。虽然雷晓波心里有万般不舍,但离别的时刻终归是要到来,人生就是这样,有相遇必然有离别,从与林梦雪邂逅那一刻起,就必然离别之时,纵然彼此再难舍难分。

林梦雪此刻的心情和雷晓波一样,这个初中她第一眼见到就产生好感的男孩,在经历三年后,愈发得聪明、帅气。这一天他所表现出的单纯、内敛、细心、博学,尤其见到自己还有些害羞腼腆的样子,让她心动不已。

雷晓波听到林梦雪的提醒,赶紧将她肩上的包拿过来,说:“走,应该来得及!”两人一路沿着城墙小跑,急匆匆地赶往汽车站。城墙下面,一位骑着人力三轮车的老人看到他们,大喊:“喂,二位要去车站吧,来坐我的车吧,1块钱1位!”

雷晓波听到后,气喘吁吁地问林梦雪:“要不我们坐车吧,这么跑别累着你了!”林梦雪大声喘着气说:“不用,再过一会就到了!”

林梦雪此时虽然有些疲惫,但心里感觉特别温暖:给她买水,替她拿包,怕她太累……无不说明雷晓波心细如发。此时,她忽然觉得赶不上回家的车又如何?至少还能和他多待一些时间,想着想着,红彤彤的脸颊更加地发烫了。

雷晓波并没有注意到林梦雪的表情变化,突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的勇气,一把拉住林梦雪的手,继续往前跑。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林梦雪有些措手不及,这是她第一次与男生牵手,她心跳的频率愈发地加快,挣脱还是任凭他这样牵着自己?林梦雪有些犹豫。短暂的思想斗争后,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一边跟着雷晓波小跑,一边偷偷地看着他。

对于雷晓波来说,刚才的牵手纯粹就是一种自发的潜意识,自己也没有考虑那么多顾忌。他看着气喘吁吁的林梦雪,有些心疼,试图想通过拉着能给予她一些力量。事后,他有些后怕:自己胆子怎么就突然变那么大了?以前看到女孩子就脸红,怎么在那一刻就拉住了林梦雪的手呢?她会怎么看他?非礼?浅薄?还是想占便宜?如果她挣脱了,那岂不是一切全黄了?

二十分钟后,两人终于来到了车站。县城的短途汽车站对雷晓波而言,是再熟悉不过了。高中三年,几乎每次都会从这个车站回家或返校。雷晓波有些讨厌这个车站,他用三个字形容这个车站就是:脏、乱、差。垃圾遍地、车子乱停、服务太差。经常还有些司机不论是不是跑那条线的,只管拉人,然后中途告诉你,到另外一张车子去吧,这辆去不了你家,即所谓的“卖客”。雷晓波就遇到好几次,短短一个小时路程,常被“卖”好几次,有时甚至扔在路旁。后来雷晓波留了个心眼,他认真记下了镇上经常跑县城的客车司机,每次只上这些司机的车,这样就不会被来回捣腾。

林梦雪一到车站,就在里面来回寻找,此时在她身边已经围了不下三个司机,不停说坐自己的车,保管送到她家。有一个头发卷卷的二十多岁男子,也不说话,直接上手,拽着林梦雪的胳膊就往车上拉。雷晓波有些生气,高中他就对这种近乎流氓的强行拉客行为痛恨不已,他赶紧将林梦雪从卷发男子手中拉过来,并大声呵斥道:“干嘛呢?强拉啊!车子早联系好了,我们不坐你的车!”

林梦雪正准备对卷发男子发飙,却见雷晓波比他还激动,心里不免又一阵温热。卷发男子看见雷晓波比他整整高了一个头,也没说什么就走开了。这时,有一个中年司机慢慢向雷晓波走了过来,“小雷吧,要回家吗?我车在那边,坐不坐?”雷晓波一看,正是他老家镇上的司机许师傅。

“是啊,一会就走!对了,许师傅,这里还有去青瓦镇的车吗?”雷晓波问道。

“有啊,刚刚还走了一辆!待会应该还有,十几分钟前我看到它去加油了,要不这样,你先到我车上坐,我在站口帮你看着,来了我叫你!是你这个朋友去吗?”

“是的,那麻烦你帮着看下,谢谢啊!”雷晓波心总算放了下来,这要是真没车子的话,林梦雪怎么办?总不能将她一个人丢在县城,他还真有点不放心。

自从雷晓波初中第一次见到林梦雪开始,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地牵挂。高中三年虽从未谋面,可在赵文龙强大的“监控体系”和定期“信件汇报制度”下,他对林梦雪在学校的学习生活了如指掌。三年后的意外邂逅,林梦雪所表现出的美丽、开朗、大方更加令他心醉。那个曾经在他心中属于“冷”美人的林梦雪此刻仿佛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在他心头越烧越旺,令他热血沸腾。他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那两个字,如果是,是不是就能解释他内心对林梦雪的所有感觉:魂牵梦萦,怦然心动,一日三秋……如果不是,那内心的一切又算是什么呢?

林梦雪和雷晓波都知道分别的时刻越来越近,此时,两人坐在许师傅的车上突然安静了下来,彼此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林梦雪先开了口:“雷晓波,上军校前别忘了给我打个电话!”

“嗯!”

雷晓波轻轻地应了一声,转过头,看着林梦雪问道:“你中午说,如果过段时间再找不到工作,可能就要和你妈一起去深圳,是吗?”

林梦雪心里很清楚去深圳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父亲林家远在她没毕业前,就找关系看能否在家里给她找个正式工作,结果钱也花了,工作依然没有着落。眼下儿子林然马上寄宿一中,林家远觉得母女俩与其在家闲着不如到深圳他的运输公司,一来一家人可以团聚,二来还可以在公司帮他打打杂。想到这里,林梦雪心里有些难过,并不是自己不想去深圳,而是这次一旦和雷晓波分别,真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有可能吧!”林梦雪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

雷晓波又何尝不知呢。如果林梦雪去了深圳,而他去了管理相对严格封闭的军校,两地相隔千里,下一次相逢又会在何时?他不敢再往下想,心中慢慢觉得有些压抑!

或许正是这种对两人未来不可预期的压抑感,让雷晓波一直憋在心里情绪有些想迸发。此时,他突然转过头,深情地望着林梦雪说道:“那以后就打电话,写信!”

林梦雪望着他,微微的点了点头,心中却还是有些伤感。

雷晓波停了好一会,又接着对林梦雪说:“今天你又是送礼物,又是请吃饭,还免费送歌,我是啥也没送……”

“你不是还送我一个手帕吗?”林梦雪笑着打断了他。

“那算什么礼物?这样……”雷晓波此时身体有些发抖,心脏“砰砰砰”快速地跳个不停,两手紧紧地攥着,手心里全是水,脸也胀得通红。

林梦雪觉得有些异样,见他突然不说话了,便问:“怎样啊?”

“走前,我想……我想……送给你一首诗,不是我写的,是汪……”雷晓波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此时,车窗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

“喂,小雷,快让你那个朋友出来,车子来了,我正给你拦着呢!快点!”许师傅在外面大声喊道。

雷晓波的话刚到嘴边,被许师傅这么一喊又咽了回去,他赶紧拿着林梦雪的包,随她一前一后飞速地奔向了车站口。

林梦雪上车后,雷晓波趁她找座位时,偷偷来到售票员旁,替她将车票买好。刚付完钱,司机就撵他下车,说站口不给停车,怕交警逮着。

雷晓波无奈只好立刻下车。这时,司机使劲地加大油门,车子飞快地驶离了车站。林梦雪此时刚找到座位坐下来,她急忙打开车窗,头伸出窗外,向渐渐远去的雷晓波喊道:“你刚说的是什么诗啊?”雷晓波跟着车后使劲地追,边追边喊,是汪国真的《能认识你,真好》……

雷晓波说完最后几个字,车子已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雷晓波不知道林梦雪到底有没有听清他说的诗名,他有些懊恼:刚才怎么那么磨叽,这要是能当面说给她听,该有多好!无论她高兴也好,生气也罢,反正能把自己想对她说的话讲出来,至少没有遗憾。可现在呢……下次再见面时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吗?再说,下一次?下一次又是何年何月?

林梦雪此时将头缩了回来,两行眼泪从眼角不知不觉滑出,一滴一滴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她轻轻地打开包,缓缓拿出雷晓波留给她的手帕,擦了擦眼睛后,身体又缓缓转向了车窗外……

雷晓波回到家时已是晚上七点多,母亲给他下了碗面条,他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后,就急匆匆地跑进了里屋。林梦雪临走前告诉他叶倩文《祝福》歌词可以通过VCD播放时看到,他迫不及待地打开VCD机,看看歌词里到底唱了什么?林梦雪是不是在借这样的歌词向自己表达什么?就像自己想通过汪国真的那首诗表达对她的……。

电视里出现叶倩文深情演唱《祝福》的画面,雷晓波一边看一边用笔记,他极力想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听了几遍后,雷晓波还是有些迷惑。当年那个学文艺的老师告诉他:相比普通话歌词倾向的宏大方面,粤语歌词有时特别的隐喻。雷晓波分析,从表面上看,歌词有些像田园诗:细雨清风,山间落叶,人行鸟语,溪水淙淙……歌者似乎想通过深情演唱,祝福友人淡看尘世烦恼,彼此珍重,朝着未来人生路继续前行。如果是表达这样的意境,他觉得林梦雪送此歌给自己是再合适不过了。可是,真的要是这样,他似乎又觉得少了些什么。难道林梦雪仅仅是表达祝福?有没有包含其他情感?

母亲余慧珍收拾好厨房后,走进里屋,看到儿子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VCD,有些不耐烦,便问:“晓波,你干嘛呢?刚才我在厨房就听这首歌不下十遍了,真吵人!有啥好听的,叽里咕噜的,一句也听不懂,真不如前些天你给我的黄梅戏碟子好听!”

雷晓波好像并没有听见母亲的唠叨。此刻他按下了播放机上“快进键”,开始快速浏览第一张光碟的其他歌曲,没有特别吸引他的歌。母亲此时朝他叫道:“别看了,我要看电视了,那个叫什么罗锅的,你快给我调过来!”余慧珍说的“罗锅”是电视剧《宰相刘罗锅》,雷晓波按下了VCD上的“停止”键,退出了光碟,轻轻地将它放进盒子里。

雷晓波有些不甘心,他又拿起这张“港台流行音乐经典合集”的封皮,看了看第二张光碟中的曲目,突然一行熟悉的黑字印入了他的眼中,令他兴奋的跳了起来: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母亲被他异常的举动吓了一跳,气呼呼地骂道:“你个死孩子,吓死我了!”

“妈,没啥,就是看到一首好歌高兴滴!”雷晓波赶紧上前拥抱了下母亲。

兴奋之余,雷晓波心里又在琢磨:这是巧合还是林梦雪当时刻意选的碟子呢?如果是巧合,那白兴奋了!如果是刻意,那就代表她对他还是有感觉的,但是还有个疑问,她是怎么知道我喜欢这首歌的呢?

林梦雪到家同样是晚上七点多,母亲李士娥一见到她就问林然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林梦雪告诉她全部办妥,就等着开学报道了。听到女儿的答复后,李士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吃饭时,母亲问林梦雪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按说上午就应该办完的。林梦雪说,上午人家有事,下午才带着她办的。至于她和雷晓波见面的事,她却没敢提,她担心母亲会唠叨个没完,要是让她爸知道了,那就更惨,会骂死她!

洗好澡后,林梦雪躺在床上,仔细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想着想着她觉得有点像做梦。这一天让她感觉有一点不可思议,还有点疯狂,当然还有一点点遗憾。不可思议的是竟会在三年后与雷晓波在县城的城墙上意外邂逅,疯狂的是第一次和自己喜欢的男生吃饭,第一次被男生牵着手,遗憾的是雷晓波最后送给她的诗到底是什么?

当她看到雷晓波在后面拼命地追赶时,既心疼又难过,似乎只有在电影或电视上看到这一幕却在他们之间发生,想到这,她开始埋怨那个司机,心想:开那么快干嘛呀?晚点到家不也没什么吗?再说当时也没看到交警啊!害得雷晓波最后说的话一句也没听到。他到底想用哪首诗送给她呢?那首诗能代表他对她的什么祝福呢?是不是就是那两个字?渐渐地,她的脸颊泛起了一丝红韵。

突然,林梦雪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她好像记起在从另外一张车下来前,雷晓波跟她说那首诗是一个姓汪的人写的,会是谁呢?这历史上姓汪的人也太多了,汪姓诗人又有那些呢?汪伦,不对!那首诗是李白写的。还会是谁呢?她绞尽脑汁可就是想不出来还有谁,气得在床上边拍脑袋边骂自己:“你个林梦雪,谁让你当年不好好念书,孤陋寡闻了吧!”

那一夜,林梦雪失眠了,而远在百里之外的雷晓波也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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