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秋荻不但把加菜的话传给了镖局的厨娘魏婶,还帮着魏婶做了当日中午的饭菜。她总是表面上跟陶思年拧着来,实际做事又都顺着他。
到了午饭时分,陶思年隆重地向大家介绍赖春雷,他闭口不谈师徒一事,只说赖春雷是他的一位故交,镖局里也还有不少人记得当年在德州与赖春雷不打不相识的事情,也记得当年夜宴的片段,只是这些人也跟陶思年一样,没太拿当年拜师的事情当一回事,都觉得那是酒后嬉闹罢了,如今听闻赖春雷已经成了皇宫的带刀侍卫,那更是恭敬有加,只赖春雷自己声称与陶思年系师徒关系,这些人都不提这档子事。
陶思年又将镖局里有些资历的镖师逐一介绍给赖春雷,到关秋荻的时候,陶思年尚未开口,赖春雷便向前一步,特积极特主动地向关秋荻作揖,春风满面地说道:这位想来就是关师姐了,我早已闻师姐才貌双全,武功盖世,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师姐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陶思年惊讶地望着赖春雷,心里暗骂道:方才还非要认我做师傅,这一会儿辈分就长上来了,和我成师兄弟了,你丫问过我师傅了吗?
赖春雷要是能听到陶思年心中的骂语,一定会用意念跟师傅解释:师傅,我还想给你当徒儿,但是我不想给侠女当师侄,姑侄之间有代沟就不好玩了。
关秋荻见这位“小弟”衣着干净整洁,谈吐谦虚恭敬,一张圆圆胖胖的脸上总是微微带着滑稽的笑意,两边嘴角各有一个不大但是很深很明显的小酒窝,不仔细看的话就跟两颗小黑豆一样,很是招周围的人喜欢。
关秋荻中规中矩地给赖春雷还了礼,本以为他马上就会把视线转移到下一个人身上,不料这小子从身上掏出一个四方的扁扁的首饰盒,送至关秋荻面前,看了陶思年一眼,不好意思地一笑,又对着关秋荻语气极尽诚恳地说道:这盒子里的芙蓉玉手镯本是我打算送师娘做见面礼的,不料我师傅还没有娶师娘来家,既然送了个空,那就请关师姐收着吧,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年轻漂亮的女眷了,我也没有个家眷什么的,让我拿着肯定会丢失,还请关师姐收了吧。
陶思年一看不“乐意”了,“抱怨”赖春雷:嗨嗨嗨,赖大官人,你怎么说话呢,我现在没有,不代表我今后没有,你可以先送给我,我先替你师娘收着,等你师娘出现了,我再转交给她嘛。
赖春雷憨厚地咧着嘴笑着说:师傅,等你有了师娘,我送师娘成套的,把份子钱都随在里边。
关秋荻从来不带沉重首饰,影响打斗,所以一开始她是想拒绝的,见陶思年阻止,反倒一赌气接过了礼盒,狠狠地瞪了陶思年一眼,愤愤地说道:我帮你保管着,等你有了老婆再来管我要就是了。
陶思年讪讪地笑着,不吭声。长风镖局的老员工们也低着头偷笑,没有人出来多一句嘴。
赖春雷不知其中细情,依然执着地向关秋荻解释:关师姐,这见面礼就是你的了,没有替我师娘保管这个说法了,我师娘还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呆着呢,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冒出来。说到这,他又扭头向陶思年确认:是吧?师傅?
陶思年不置可否,只是一脸嫌弃地说道:赖大官人,你好歹也是从孔孟之乡来的人,怎么把辈分喊得这么乱,我既然是你师傅,你就该喊我师姐为师姑或者师伯,怎么你也一口一个姐的乱喊?
我这叫各喊各的,互不牵扯。赖春雷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
好吧,随便你,只是有些人别认为我占谁便宜就行了。陶思年飞速地瞥了关秋荻一眼。
关秋荻继续鼓励赖春雷:没关系,赖大官人,你怎么方便怎么喊。
赖春雷笑得那两个小酒窝更深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早上,镖局的伙计们刚刚上工,关秋荻气呼呼地找到陶思年,气呼呼地斥责他:陶思年,你能不能管管你的徒弟?
陶思年以为那一帮十四五岁的储备镖师们有哪一个得罪了大师姑了呢,忙问是哪一个,长什么样,可否提供姓名。
关秋荻怒气冲冲地说道:还能是哪一个?就是你的首席大弟子,别人都以为他干锦衣卫的那个。
陶思年方才得知是赖春雷惹恼了大师姐,迷惑不解道:师姐,春雷怎么着你了?刚才他还抱着你们家徐洛过来接走了一谅,说要带小哥两个去街上买好吃的,我看两个孩子跟他在一起挺开心的,所以就让他抱走了,一个胳膊抱一个,孩子们在他怀里还不停地打闹。
关秋荻听到“儿子”的下落,心里的石头便落了地,低着头嘟哝道:你那个徒弟一口一个师傅,喊你喊得这么亲,却总是跑到我家里,说你没有时间教他武艺,非缠着我父亲教他,我父亲的眼神不太好使,总是让我盯着看他动作标不标准,他这么叨饶我到了罢了,今天早上跑到我家非要抱徐洛上街去玩,我没有答应他,趁我不注意,他抱着孩子一溜烟地跑了,我真怕他是个人贩子,把孩子给买到穷乡僻壤去。
陶思年忍俊不禁,憋着笑安慰关秋荻:放心吧师姐,人家一个大内侍卫,一休班就跑来给我们看孩子,不但不要钱还自带腰包,这样的保姆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了。你居然怀疑他拐卖小孩,让他听到得多伤心啊。
关秋荻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抱怨道:你们男人就是心大,我父亲也劝我不要担心,说他肯定不会是人贩子,可是万一他放长线吊大鱼呢,两个男孩会卖到哪里去呢?
陶思年再也憋不住笑,乐不可支,取笑道:师姐真是深谋远虑,还放长线吊大鱼呢,我道觉得这条大鱼不是两小屁孩,而是师姐您呐。
关秋荻恼羞成怒,刚欲发作,赖春雷抱着两个孩子走进来,两个孩子每人怀里一堆玩具,口袋里也塞得鼓鼓囊囊的,两个孩子落到地上,徐洛朝母亲跑过来,陶一谅朝父亲跑过来,赖春雷则找了个最近的凳子坐下,嘟哝道:本来想买点肉来蹭个饭的,感觉还是看孩子这活比较好玩,他们俩老喜欢我了。孩儿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徐洛年龄尚小,说话还不利索,他没有回应赖叔叔的吆喝,只在母亲怀里摆弄玩具。陶一谅快要五岁了,口齿相当清晰,他仰着一张嫩嫩的小脸,对陶思年说道:爹爹,刚才在大门外边,有几个街坊小哥哥指着弟弟说他是个没爹的孩子,指着我说我是个没娘的孩子,赖叔叔说我娘是个仙女,在仙山上修仙呢,说他是弟弟的亲爹,谁要是再敢说弟弟是个没爹的孩子,他就打算那些小哥哥的狗腿,把那些小哥哥都吓哭了。
陶思年看看关秋荻,又望望赖春雷,表情一言难尽。
关秋荻涨红了脸,把儿子展示给她的玩具塞回儿子手中,对他说道:乖,好好跟哥哥玩,娘出去有事。
徐洛搂紧了玩具,却没有跑向陶一谅,而是欢天喜地地跑向了赖春雷。原来这小孩子都喜欢跟大孩子玩,大孩子却对小孩子没有兴趣,陶一谅长期对徐洛不感兴趣,后者发现赖春雷倒是很喜欢陪他玩,于是感情的天平迅速地倒向了这个更大的朋友。
赖春雷看见孩子们都这么给他面子,陶一谅从语言上,徐洛从行动上,乐得简直要手舞足蹈。
关秋荻出门的时候回头又看了赖春雷怀里的徐洛一眼,看到儿子脸上满满的天真和快乐,她的嘴角也绽放出欣慰的笑意。
赖春雷只顾着哄徐洛玩,没捕捉到关秋荻转瞬即逝的笑颜,倒是陶思年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