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先坐下,阿熠你也坐,我慢慢说给你们听。”卫瑾苦笑,过去种种确是他对不起他们,既然一切都已重来,只盼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
“那日我落下溟海被海水冲上了岸,醒来时已在南境云州。”卫瑾一边说一边看着谢兰琬脸上的表情,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出她对此事的态度,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她并没有什么表示。
“平安符,为何在宁州?字是你写的吗?”
“那座荒芜的宅院原是他们的在宁州的居所。当日我一直追查幕后之人,明明发现了是宋洋指使他人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却苦无证据。一日在跟踪宋洋属下的时候发现了那处,悄悄潜入,却被宋洋认出,一路追杀落下了溟海,平安符许是那时掉出来的。”
“上面的字?”等我二字是你写的,你别当我是瞎了,谢兰琬斜睨了他一眼。
“好吧,我承认我是发现平安符落了又回去寻,才被他们抓到的。”
谢兰琬皱眉,“你是傻的吗?一个平安符而已。”
“可那是你给我的。你上面那么写明显是对我有所怀疑,我又不确定那是你,只好让你等我回去,我们再好好谈谈。不过那时,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否顺利回到你身边。”
“以前我也送了你一个平安符,不过没有这些字。”
“是。”卫瑾感慨,“琬琬,重活一世,我依旧放不下你!我想活着回来见你!”
二人温情脉脉,一时无语。
“宁州之事,我算你过关。”谢兰琬伸手抚摸他的脸,若有所思,曾经丰神俊朗的脸庞如今消瘦得可以摸到骨头,“那贺兰呢?你若在此,那现在出现的不会是贺兰云玉本尊吧。”
“嗯,娘子聪慧。现在的贺兰云玉,也并非本尊。贺兰一事你我私事,先不提了,阿熠还在呢娘子。”
“确是私事?”
“起码目前仍是。”
“所以,谢兰瑾已死,活着的是卫瑾?”卫熠虽从头到尾都在听他们说,却依然捕捉到了重点。
“是,本来谢家,我是回不去了的。”这是卫瑾的无奈,也是谢兰瑾的悲哀。“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们去了一趟宁州,制造了一个青龙御史谢兰瑾还活着的假象,回来还被封了个颍东县公…”
“阿熠,我们接下去要说的一切可能对你来说都有些匪夷所思,但是请你理解我们的无奈。”卫瑾一只手与谢兰琬十指紧扣,另一只手撑了一下,挣扎着坐起来,谢兰琬给他拿了一个软枕靠着,让他气顺一些,开始对卫熠解释他们之间的过往。
“你眼前所看到的我和琬琬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前世的我们曾是夫妻,而你与她,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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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我谢谢你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陪在她的身边,但是今生…”
“今生我们两个都是来赎罪的,我可不打算再引狼入室一回!”
谢兰琬打断卫瑾,她此生做的最不一样的一件事情就是抢先为这段感情画上一个句号,与卫熠订亲,圣旨已下,任他卫瑾再有通天本事,也不能不顾及摇光帝、成王和太师的面子。“娘子,此事与贺兰之事为夫有机会再向你一并解释。”
“那也得留着命来向我解释!”谢兰琬想从他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握紧,一下无法抽离,四目相对,仿佛回到昔日二人死别之日。
前世青龙东街衍武场
“阿琬,去看看他吧。”今日是他卫熠与她谢兰琬大婚,新帝赐婚,新朝的第一场喜事,十里红妆,普天同庆,亦是谢家冤案的翻案之日,罪魁祸首前丞相贺兰云玉的腰斩之日。卫熠晓得贺兰云玉此人对谢兰琬而言的意义,也知道此刻她心中正是百感交集,今日一别,此生一别两宽,死生不复相见,因此希望她可以正视自己的内心,勇敢地走出过去。
身穿大红嫁衣的新娘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艰难,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他,虽然他们之间有伤害,有背叛,有鲜血,有死亡,但是也有过此情不渝的忠贞与那个与他们无缘的孩子。
“琬琬,再…过来些,让我再…看看你。”行刑台上的这个人明显是受过了酷刑,原本阴柔俊美的脸上满是血污,他努力地想要睁大眼睛深深望着她,将她的模样刻进脑海里去,只盼着来世再见,还能记住她的容颜。
“瑾郎,我来送你。”
“琬琬,琬琬。”
这丹陵城里的人哪个不知道他们三人曾经的爱恨情仇。
前丞相贺兰云玉本是一介商贾之后来自西北,凭借自身实力成为大曜首富。后来与谢家四姑娘两情相悦,凭借岳家的势力走入官场,一路平步青云,一直官拜丞相之位。
然而他却与废帝一道陷害自己的岳家,妾室入门欺辱妻室,幼子无辜早夭,发妻谢氏一度崩溃,幸而成王世子卫熠从西北赶回将其救出。
卫熠求娶谢兰琬,成王极力反对,他以世子之位换取自己的婚姻自由,从此带着谢兰琬远走西北。
熟料不过三年,废帝越发暴戾恣睢,终日沉迷酒色,不理朝政,贺兰云玉独木难支,各地起义不断,贬谪西北境的玹王一路杀到丹陵城,废帝自立,卫熠因为勤王有功被封忠肃亲王,这才有了这场赐婚。
二人深深对视,一眼万年。
“琬琬,能叫阿熠…亲王一道过来吗?”贺兰云玉不愧是一朝丞相,他要用最后的时间来为他的琬琬做最稳妥的安排。
“好,我去叫他。”
“时辰到,行刑!”
谢兰琬扭头,悲怆地大喊,“不要!”
“照顾好她!”贺兰云玉的视线与卫熠交织,二人心领神会。
“放心。”
“好。”
卫瑾的眼神从卫熠处收回,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我不傻。”卫熠从不质疑从卫瑾说出的任何话,但是此刻他们有太多的隐瞒,他不想从他们口中听到谎言,他情愿选择不听,等他们想说的时候再说。
“好好活着,以观后效。”谢兰琬很满意卫熠的反应,她终于从卫瑾手中逃离,“阿熠我们走吧。”
“好。好好休息。”
此后几月,初春到暮秋,谢兰琬和卫熠都再没去过玄武西街,也再没有见过卫瑾。反观卫瑾,见过二人之后身体一日日转好,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你慢慢来,不要着急。”卫珝在寒望曦的指导下搀扶着弟弟慢慢走在院子里。
“七哥你这小院不俗。”
“什么你的我的,七哥的就是你的,小心脚下。”
“太子殿下,南境出事了!”袁恪一脸严肃认真。
“马上回宫!九弟你好好休息!七哥回头再来看你!”
“好,七哥你去忙吧。”卫瑾一副听话懂事的弟弟模样,卫珝宠溺地摸摸他的头,然后离开了。
卫珝离开后,卫瑾沉下脸,面无表情,但他的心里却像明镜似的。
现在是摇光帝二十六年,这一年的年头爆发了宁州暴乱,年中又发生了洛州命案,死的人是南境三州的几个世家子弟,都是纨绔子弟,靠着祖上的庇荫横行霸道,被神秘人一剑封喉,死相极惨。
人是死在洛州的,几大世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发难洛州。但是时任洛州的州主是蓝氏家主蓝彧,他是继云州容破天后又一位骁勇善战的南境战神。他本是洛州前任州主蓝栎的侄儿,数年前的一场意外,蓝栎和他的夫人薛氏离奇暴毙而亡,留下一双儿女年幼,这才将洛州庶务的重担压在了他的肩上。
前世朱雀御史花涧书受此牵连入狱,谢兰珩病急乱投医,请求贺兰云玉用钱将他赎回来,而他也成功地得到了谢兰珩的信任。即便如此,出狱后的花涧书郁郁寡欢,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追查凶手,却把一条命丢在了云州。
如今事情刚刚传到丹陵城,太子肯定是第一批知道这个事情的人,他要想办法把消息传给卫熠,再透露给谢兰珩和花涧书,这个时候明哲保身才更为重要。
“望曦兄,要辛苦你一趟了。”
“是要去朱雀巷还是成王府?”
“朱雀巷吧,帮我把这封信给琬琬,她知道该怎么做。”
“你不怕她不相信你→_→”
“孰轻孰重,她自心里有数。”
朱雀巷听风院
寒望曦来时发现谢兰琬尚未安置,正在桌案前习字静心,“四姑娘知道我要来?”
“嗯,他叫你带话给我?”
“你们还真有默契,”寒望曦掏出密信,论朝堂纷争,四境之乱必然是卫瑾比较关注,谢兰琬可以做的有限,真正可以改变局势的唯他而已,“洛州命案已经上达天听,九公子说需你相助。”
“你回去吧,我已知晓。”
“要回他什么话吗?”这俩真难,一个不解释,一个也不着急,就这么僵持着。
“等等,你替我在这儿待会儿,我去趟我二哥的青阳院。”
“???我留着?为什么?”
“以防万一。”
谢兰琬披上一件斗篷,吹灭灯火,提了一盏灯笼,往青阳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