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瑾要往南边去这件事情,谢家的男人一律都选择瞒着家里,毕竟此事从一开始就是一笔糊涂账,因为谢贵妃的私心,谢太师将谢三抱回了家,假称与自己的第四子是双生子。
摇光帝的话真假参半。当年他一直以为元后孟吟蓁和贵妃谢临滢都是死于难产,虽然心中抑郁难平,但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一直悉心栽培元后唯一的嫡子卫珝,元后是他的初恋,少年情感最是真挚,元后故去时二人正是情浓,卫珝对他而言是所有儿子之中最与众不同的一个。本来他也会这样对待卫瑾,是谢贵妃的出现让摇光帝已经死去的心又重新活了过来。他在元后死后两年又爱上了她,这个看似单纯美好的女子,他给予了她全部的宠爱,却怎么也留不住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后来谢贵妃也与元后一样死于难产,所生下来的孩子也没能活下来,起码当时现场留下的死婴和稳婆的话让他不得不相信自己和谢贵妃唯一的儿子已经死了。
然而事情的真相是残酷的。谢贵妃并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能在这偌大冰冷的后宫之中平安成长,而且在她的心中还有自己的私愤,她红颜薄命,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生下孩子,她要让所有造成她不幸的人给自己陪葬!没有人知道谢贵妃当时的心有多么挣扎,她也曾柔弱要依附男人,她也曾天真相信爱情的美好,然而所经历的一切让她明白了依靠别人,不如用自己的实力好好走下去。天命不由人,她偏要与天斗,她虽死去了,可她的儿子还活着,会替她完成未完成之事。
谢临滢尚在闺中之时便有女中诸葛的美名,她若还活着,就没有前世的贺兰云玉和谢四娘子什么事了。
摇光帝当年只知道贵妃辛苦产子,因为不放心幼子孤苦伶仃地在宫中,便派人偷偷将孩子送出宫。他从未没有放弃寻找这个孩子,却一无所获。后来谢兰瑾入仕后,他一直很欣赏这个年轻人,渐渐相熟之后发现他身上与贵妃有诸多相似之处,刚开始他只以为是谢兰瑾是贵妃的侄子,所以才会那么像。但是更多的时候,他竟然发现谢兰瑾还有很多地方比太子还要像自己,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摇光帝毕竟帝王心术,他一边着手暗中调查谢兰瑾的身世,一边绸缪着一个巨大的计划,如何将谢家这棵百年大树连根拔起,给他的儿子留一个不受掣肘的朝堂江山。
听风院
“我明日启程去云州。”临行前,卫瑾去见了谢兰琬。
“身体吃得消吗?”谢兰琬没有抬头,在铜盆里净手,方才外头回来,换下一身衣裳,卸下钗环,素面朝天。
“嗯,不动武应当无事。”卫瑾瞧她这副模样全然不顾及自己的存在,显然是习惯成自然了,“琬琬你在丹陵好好待着,等我回来。晚上睡觉不要踢被子,睡前不要饮浓茶,不易入睡,冷酒不要吃太多,你胃不好…”
“你还有完没完!我现在不喜喝酒饮茶,也不会踢被子!”自她前世与卫熠远走西北,数年的军旅生活让她越发地了解卫熠,并由衷地钦佩他的为人。在他的眼里没有权谋和勾心斗角,有的只是如何保护大曜的百姓。
“好好好,我们琬琬不会。”卫瑾从谢兰琬身后抱住她的腰,柔声道,“你二哥我会去寻,你切莫要担心。我想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有事去寻寒望曦,叫他解决,你自己别出面。”
“你可记得你还欠我一条命!”谢兰琬挣脱他,恶狠狠地瞪着他。
“辰儿…”卫瑾呢喃了一句,“我的命是你的,我保证一定活着回来见你!”
谢兰琬没有回话,只是皱皱眉头。
卫瑾临走前对他的琬琬说道,“琬琬,前尘浮云,往事随风,我们终须前行,若我此次平安归来,我们可否…”可否重新来过?却见他的琬琬已然斜倚着榻上睡着了,便苦笑着摇摇头,为她披上薄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南境云州
“阿珩,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求求你!回丹陵去,回谢家去!”花涧书跪在地上,抱着浑身浴血的谢兰珩,他们现在无处可去,只得露宿荒郊野外。
“我没事的,阿书,咳咳咳,你不要放弃。”谢兰珩将全身的力量都靠在花涧书的身上,他日夜兼程从丹陵赶到云州,好容易才找到了他,如今虽然不安全,但两个人在一起,凡事有商有量,总好过让他孤苦伶仃的在云州遭人暗杀的强。
“阿珩,我去城里给你抓药吧。”
“我伤的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你不用担心。山里有几味草药可以治伤,我说与你听,你替我去采来好吗?”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花涧书的声音很小,他很担心自己会找不到谢兰珩说的几味药。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不放心让你一个人。”谢兰珩说的很温柔,让花涧书心里一暖,这些日子以来他饱受人情冷暖,东躲西藏,几次死里逃生,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感觉很安心。
“为什么要来?”花涧书不解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险境。
“因为你在这儿啊。”谢兰珩宠溺地摸摸他的头,“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们?”
“嗯,我家四妹妹也很担心你。”宁州之时,花涧书对谢兰琬助益良多,他一直以自己的方式教她如何发现线索,联想案情。
“珩珩,你家四妹妹许了人家没有?若是此次可以顺利回去,我去朱雀巷提亲如何?”
“让你失望了哈,我家四妹妹已经许了人家,陛下赐婚,定了亲,只待明年年岁到了便要嫁人了。”
“谁家这么有福气,娶的到她这样有勇有谋又秀外慧中,性格还十分有趣的姑娘!我认得吗?”
“就是成王世子啊。”
“御前提亲的不是成王么,当时我看他兴致缺缺啊,还以为是…”花涧书一时来了兴趣,谢兰琬这小妮子甚对他的胃口,若非是他谢兰珩的妹妹,恨不得抢回家去做自己的妹妹,“不瞒你说,在宁州之时我就觉着他们两个关系非同一般,那时还以为是因着你家三弟的缘故。”
花涧书想起当日在谢家正则院听到的谢三的身世,突然默不作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世子是个不错的归宿,四妹妹嫁了他此生应当会顺遂平安,幸福无忧。”谢兰珩察觉到他的心思,便将话题扯开,“找到了,小花你看,这种草药上头是尖的,中间浑圆,下头呈齿状,我们多采一些,等下找根粗枝将它捣碎,你帮我敷上。”
“嗯好,你在这儿坐着别动,我来弄。”
一日一夜,谢兰珩和花涧书在山野里行走,终于在精疲力竭之际寻着一家农户投宿。
“两位公子,这是干净的换洗衣服,是我儿子留下的。这里简陋,你们不要嫌弃。”
“婆婆,谢谢你收留我与兄长,给您添麻烦了,这些钱,请您收下。”谢兰珩从钱袋里掏出一块银子递给花涧书,让他给这个好心的老婆婆作为投宿的费用。
“哎哟哟,不需要的,老婆子家里世世代代都住在这山里,也用不上这个。”老婆婆推却,“你们早点歇着吧。”
“婆婆一定要收下!这是我们兄弟二人一番心意。”看到斜躺在床上的谢兰珩挣扎着要起身,老婆婆这才收下了他们给的钱。
“婆婆,若是将来有人问你有没有见过我们…”
“老婆子晓得的。”他们住在这山里,见过多少来来往往的过客,什么被人讨债,被仇家追杀的人见得多了去了,他们不过是行个方便罢了。
“两位公子,过了这个山头,就是云州了。云州的容启公子是个好孩子,你们去寻他吧。”老婆婆临走前对二人说道,说完将门轻轻掩上。
“云州容氏,原来的家主是战神容破天,如今这位,并没有什么名声。”花涧书对谢兰珩解释道。
“若当真没有名声,怎能在稚龄接掌云州后保一方安定。”谢兰珩笑他看不穿,“云州地处要塞,水土肥沃,地广人多,没有几分本事,一般人可是镇不住的。”容启此人未过弱冠,已能将一州之地治理地井井有条,当真前途不可限量。
“贡州宋氏尚有宋皎公子为宋州主操劳,云州可是他以一己之力支撑起来的呢!”
“你说得对,他确实也不容易!”花涧书暗度,“云州这七年,起初是风雨飘摇的,家主容破天遁世,大公子容暄早夭,二公子容卿断臂,三公子容瑜下落不明,四公子容心一心向佛,只剩下这最幼的五公子容启。他独自为云州撑起一片天,才没让云州动乱,后来他提拔了一位客卿做大管家,没人知道他原来叫什么,只知道容少主给他改了名字,名唤容靖。”
“那我们明日就启程去云州吧,早些休息。”谢兰珩将床铺让出一半给花涧书,二人和衣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