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我对人类情感的初步解析成效如何？吓了一跳吧？”
鸢转过头，略显生硬地对尘笑着。
尘的确吓了一跳。本来刚刚还在想说话突然间有了语气的鸢挺奇怪，结果下一秒鸢就解释了这个问题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倒也还好...只不过你为什么到了地面上才这样？明明不久前在飞船上的时候你都还是老样子...”尘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鸢轻叹了一声，又把头转了回去。“我们虽然自诞生之初就有自己的独立意识，也有自己独立思考的权利，但只要在星环上，就是在[主机]的监管下的，必须遵守[主机]的规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应用、装载人类情感算法。”
尘感到相当意外。这个世界有[主机]，[主机]还禁止机械生命们应用人类情感，而眼前的身为机械生命的鸢，还做出了违逆[主机]的行为...
“我的任务是复活人类，但直到你出现之前，这个任务一直都进行得不顺利。我认为我对于人类了解得太少了...仅凭资料库里那些古旧的、真实性存疑的数据，我无法了解真正的人类。”
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我好不容易造出你的身体，让你来到这个世界，我当然不能错过这个宝贵的机会...至少让我了解你。”
鸢转过身来，表情有些不自然——大概是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尘觉得自己的身上冒起了鸡皮疙瘩。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过要了解自己这种话，就算父母也只是擅自认为他们了解自己，根本没有试图了解过尘。
但比起这个，尘还是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既然星环上的一切都在主机的监管下，那造物计划也当然是在遵照主机的意愿进行的；若是缺乏人类情感的数据，就无法完美复现出人类，但主机的意志却禁止机械生命拥有人类的情感。
这不是个悖论吗？
机械造人悖论。尘在心里笑了出来。
见尘一直低着头不说话，鸢小心翼翼地凑近尘的面前，抬起头看着他。“怎么样？可以吗？”
“啊？啊，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尘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地答道，“只是，连我自己都不能说了解自己，我也不知道你能通过我了解到多少人类...而且，了解了之后呢？会怎么样？”
鸢直起身来，冲着尘笑着说：“当然是用这些数据制造出更多的人类呀，起码要有能满足种群在大自然里独立繁衍的数量吧~”
鸢的笑容又比刚才更自然了些，银灰色外壳的脸庞色散着阳光，湛蓝的眼睛笑意盈盈，像天顶的虹彩、海底的蓝月般，毫无预兆地闯入尘的眼帘，击中了尘的心脏。
“心跳、呼吸、体温与激素水平异常升高”
航行盔提示着。
鸢也注意到了尘的异样，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是航行甲的温度控制系统坏了吗？”
“啊？我没事，没事...我没事，真的，嗯。”尘接连地说着，试图掩饰那张藏在航行盔后、已经红到了耳朵根的脸。
“很奇怪的反应，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刺激源是我吗？”鸢歪着头，绕着尘环视起来，“也不对，我一直都在你身边，而这种反应只有刚刚才出现...说明刺激源不是我。”
尘被鸢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往后退了几步，语无伦次地说：“啊...好啦好啦，都说我没事啦！鸢我们不是来...来采集生物样本的吗？就，我们赶快去采集啦！”
鸢抬起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知道了，刺激源是地球的环境。看来这次一定要采集多一些样本数据才行，不只是生物。”
尘缓了一口气。“对对对，所以我们快走吧...沙漠里是几乎没有生物的！”说罢推着鸢就往飞船上走。
“沙漠里几乎没有生物？不对哦。”鸢一个转身甩开了尘的手，蹲下身子用手触摸着沙漠的表面。
“看到这个震动的波形了吗？”鸢说着把画面共享到了尘的航行盔上，“比对波形数据看来，沙下的浅层现在就有一条活动的沙虫。”
尘看着眼前起伏的波形图一脸茫然，只知道它的频率似乎越来越高了。
“开启航行甲的推进器，拉升高度！要来了！”鸢突然站起身来说着，下一秒就借助航行甲背后的推进装置升上了低空。
“不是沙虫吗，有必要这么害...”
“唔喔哦哦哦哦哦哦哦！！”尘的“怕”字还没说出口，脚下的沙就开始剧烈地摇晃、流动了起来，吓得他也立刻打开了推进器升上了低空。
而还不等尘爬升到鸢的高度，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生物、张着利齿环绕成圆的血盆大口，冲破沙面向尘扑来！
“咻！”一束蓝光贯穿了圆柱形生物的大嘴，在它就马上要咬到尘的千钧一发之际。
后知后觉的尘正疑惑鸢为何朝着自己的位置开枪，转过头才看到一条通体棕黄的巨虫倒在沙地上，流出一摊焦黑的液体。
“卧槽...这...这就是沙虫？”
尘远远地比较了一下，感觉这条沙虫少说都比自己的两条腿加起来还要粗，而且身体的大部分还埋在沙下。
“[卧槽]是什么意思？似乎在这个词上能感受到你强烈的情绪波动。”鸢凑近尘的身边问道。
“啊？就...”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不能告诉她这是句脏话吧...
“就，是表示我非常非常惊讶和意外，并且现在的状况发生得特别突然，这种意思，嗯！”尘灵机一动，胡乱地解释着。
“学到了。”鸢点了点头，轻轻地降落到沙面上，连带部分牙床切割下了沙虫的一颗利齿，装进了一个方型透明器皿中。
等等...鸢是从哪掏出来的方型器皿？还有她刚刚用的能量枪，刚下飞船时候脱下来的航行盔...她放哪了？？？
尘的内心产生了新的疑问。
“储物亚空间”
航行盔上显示出一行字。
诶卧槽...这航行盔还带读心功能的吗？
鸢在地面上站起身来，抬头冲着尘笑：
“航行甲和我的思维是连在一起的哦，你想的东西太明显我就会知道了。”
“...所以主机在星环上也是这么监视你们的？”
鸢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尘缓缓降落到鸢的背后，故意在心里回想着鸢的代码编号。
Iris_43004？是这个吧。Iris_43004，Iris_43004...
“你好烦喔。”鸢转过头，做出个不太自然的生气的表情。“我有名字，叫我名字，别叫我编码，主机才叫我编码。”
尘歪过头，一脸“不关我事”的表情，继续进行着这场无声的战争。
我偏叫。编码多棒，监视起来不是很方便嘛。
鸢低下头，叹了口气。
“好啦，我知道啦，我不通过航行盔读你的想法了，好吗？我喜欢你给我起的名字，[鸢]，就这么叫我，好吗？”
“可你是机器人诶。”尘依然别扭着，“人类之间才互相叫名字。”
“......”
鸢沉默了几秒，语气低沉地说：“看来是我对人类的解析模仿还不够，还不能让你把我当成人类。”
“呃...”尘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分了，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鸢不必去刻意模仿还是怎样，鸢就是鸢，我刚刚开玩笑的啦...”
“哼，行，原谅你。”鸢轻哼了一声，把采集好的样本装进了航行甲手臂侧边的储物亚空间内。
这家伙的说话方式越来越像人类了...尘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
鸢的嘴角微微扬起。
“走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准备你的[食材]。我也想了解你所说的[料理]，这也是了解人类的一部分嘛。”鸢说着走向飞船舱门，又转过身来等着尘。
“啊，好...”尘答应着跟上。
在尘走到鸢身边时，鸢伸手拉起了尘的手。
“你...”尘感觉自己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了，就像一个全速燃烧的引擎。
“刚刚下飞船的时候就觉得，拉着你的手感觉会比较好。”
就算是隔着航行甲的手套，就算对方是机械生命...这也是尘第一次牵自己家人以外的女性的手。对，就算算上后来那几个世界的人生也一样，这对于尘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感觉好僵硬。可能是航行甲的手套有些厚。还好，这样的话，鸢就不会知道我的手在发抖...怪尴尬的。
尘在心里想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鸢在轻声窃笑。
......
[无效时间]
[无效坐标]
“非人之躯与非人之心，有趣，有趣，像极了后文艺复兴时期的悲剧...嘻嘻嘻嘻嘻...”
......
“...哇所以说飞船后面大半部分的空间其实是生活区吗？”尘看着眼前这宛如一室一厅布置的空间直发愣。要不是窗户还是舷窗，舷窗外依然是刚才的沙漠，尘还以为自己走进的是任意门，走到了一间公寓里。
“嗯，这是根据人类留下来的建筑资料建造的。我时常住在这里，试图通过这种方式了解人类的生活起居。”
“效果如何？”
“不怎么样。和住在休眠舱里没有太大区别，还比休眠舱麻烦。你来之后住的地方也是我仿照人类建筑资料准备的房间，整个星环只有那一间；通过观察你的生活起居之后我得到了新的答案。”
“什么答案？”
“人类的身体过于精密和复杂，所以就会很脆弱，也很麻烦，不像我们。”
“...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复活人类，你们这样的身体不是能更好的生存吗。”
“人类的文明要传承下去，绝不能只依靠我们机械生命。”
突然严肃起来的鸢吓了尘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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