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从猿猴进化而来，拥有智能，直立行走，使用工具，造出火焰，点亮文明...人类文明的未来，就是自己现在看见的这样吗？
尘坐在山崖上，望着天边的浮云出神。
鸢去附近的树林里采集植物样本了，尘也在附近采集了一些草本植物，恰好走到了一处山崖边。
逐渐西斜的太阳被云层遮挡，渐渐洒出橘色和紫色交接的光。
尘感觉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能这样看着天空出神了。尽管上次...看见了陨星。
“嘿，想什么呢？”鸢轻快地走来，坐到了尘的身边。
“鸢...你说，人类为什么会对大自然着迷呢？”
鸢轻笑了一声：“噗。拜托，你才是人类诶，这种问题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人类总是不了解自己。可能作为旁观者的你，你们，会比我们更了解人类也说不定。”
太阳的光渐渐暗淡了下来，远处浮现出星环淡淡的长影，就像日暮前提早露出身姿的月亮。
“或许，就像鱼会着迷于水。”尘感叹道。
鸢笑着说：“鱼的生命离不开水，你怎么知道鱼是为水着迷呢？”
“因为鱼在水里自在浮游的时候，看起来最开心。”
鸢沉默了一会，转过头看着尘沉思的侧脸：“所以你着迷于这个世界，是因为你活在这里，在这里很开心。”
尘愣了一下，转过头却撞上鸢炽热的目光。
“我说对了吗？”
尘笑了出来。
“所以我说，你其实比人类更了解人类也说不定。”
“那我还是不够像人类。人类读不懂自己，而我的运行着的每条程序、每个数据，对我来说都清晰可见。”鸢转过头，像尘一样望向天边橘色的夕阳。
尘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饿了。我们去找点食材吧。”
“好喔！等你半天了，我真的很想看看人类的[料理]是什么样的！”鸢看起来比尘还干劲满满。
“可是，鸢你不能和我吃一样的食物吧，会消化不了什么的...”
鸢皱起了眉头。“好像是哦，和你吃一样多的食物的话会能量不足。那我多吃一些好了，反正在地球上我们有的是时间~”
“啊嘞？”尘傻楞着挠着头，“不是不能吃而是不够吃吗...”
鸢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这也是我们机械生命不如人类的方面之一。我们日常需求的能量是人类的数倍，又无论如何都不能像人类那样高效地转化生物质能...吃人类的食物还会排出大量的污染性废物，所以我们都通过电或者固态能量合剂来补充能量...”
尘的脑袋一热，脱口而出：“啊！也就是说你吃了我做的料理之后我就能看到你拉屎了对吗？”
“当！”鸢拍了一下尘的肩膀，航行甲撞出清脆的响声，惊起一片林中飞鸟。
“我错了，我这就去找食材...”
借助航行甲的推进器在低空中飞行，尘得以自由地飞越高低起伏的山林，寻找到了一条流淌的河。
“让我看看...这东西是这么用的吗？”尘试着通过航行盔的指令打开了航行甲内置的能量枪，锁定了河里的一条大鱼。
“咻！”
枪响过后，大鱼应声挣扎着浮出水面，附近的鱼虾蟹纷纷四散奔逃。
“嘿嘿，一条鱼！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鱼，但今晚就吃它了！”尘高兴地把鱼从河里提了出来，却看见鸢也掏出了能量枪。
“咻，咻咻咻咻！”
一连串枪响过后，水面上浮起了六七条大小不同的鱼。
尘看呆了：“卧槽...这就是机器人吗...精准得可怕...”
“好了，你打算怎么做，我在旁边学。”鸢把鱼一条条捞起来堆在岸边，叉着腰看着尘。
“啊，啊啊，就...先这样，”尘手忙脚乱地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条细长的树枝，从鱼嘴里刺入，穿起整条鱼，“呃，然后，再这样...”
尘又从林子里捡来一堆落在地上的枯枝，在河边搭起简陋的篝火，用能量枪点燃，把穿好的鱼放在篝火上旋转着炙烤。
鸢也有模有样地穿起了鱼，并且还是一手拿着一根穿起三四条鱼的树枝，在自己搭起的篝火上烤着。
很快，鱼的油脂就被烤得透过鱼鳞冒出来，焦香氤氲四溢。
尘摘下了航行盔，闻到烤鱼味道的他忍不住掉下眼泪。
“你怎么了？摘下航行盔后不适应地球的空气吗？”鸢关切地凑了过来。
尘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旋转着烤鱼。
“没...没有，就是这个篝火的烟太呛了，把我眼泪都呛出来啦，哈...哈哈...”
尘已经很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但还是遮掩不住鼻腔里充满鼻涕带来的哭腔。
鸢放下手里的鱼，轻轻地拍了拍尘的肩膀。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想，大概是闻到熟悉的味道之后，以往的记忆涌上心头了吧。”鸢轻声说着。
尘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手也颤抖得拿不住鱼串，终于败给了崩溃的情绪。
“我奶奶啊...我奶奶啊...曾经...做的烤鱼最好吃了...”
“虽然她因为生病而不能吃鱼，但每次我考试考了高分，她就会买来一整条鱼，细心地烤好，放上各种调料，端上桌，就在一旁开心地看着我吃...”
“那真的，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可我...别说见到她，连那个曾经有她的世界都回不去了...”
“该死的世界末日，为什么偏偏没有了结我？”
尘在崩溃的情绪中抱头痛哭，鸢也默默地抚摸着尘的后背。
不是因为她本来就知道该这么做，而是因为她透过航行甲读到尘的想法，看见了那个充盈了尘此时脑海的老人，在尘悲伤的时候轻轻抚摸他后背的模样。
“你想起来一些事了？”鸢轻声问道。
“其实我一直...都记得。”尘呜咽着，“但我不知道哪个世界才是真的，就算在这里感觉如此真实，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感受着这里的重力，听着这里的声音，但我还是觉得这里就像一场梦，一场我醒不来逃不走的梦...”
鸢也惊讶于尘此时思维里涌上来的回忆。明明都是属于尘的回忆，却有着四个从小到大完全不同的人生，认识不同的人，又以不同的方式死去。
“啊，鱼烤焦了。”鸢看见尘手里的鱼开始冒出黑烟，提醒道。
尘泪眼朦胧地看着手里散发着焦糊味的鱼，稍微吹了两下便一口咬了下去。
尘吸溜着鼻涕，苦笑着说道：“好难吃。果然我烤不出那么好吃的鱼。”
“尝尝我烤的？或许是因为你没放调料？盐，胡椒粉，味精。”鸢说着递过串起来的三条鱼，三条鱼都显出恰到好处的焦黄，香气扑鼻。
“啊？你为什么会有调料，怎么不告诉我...”尘有些哭笑不得。
“上飞船之前我就说过了呀？还不是你一直在发呆，都没记住。尝尝？”鸢把鱼串又往前递了一递。
尘接过鱼串，啃上一小口就破涕为笑。
“你烤的鱼也好好吃。”
“快吃吧，你也饿了一天了。”鸢说着，掏出一块固态能量合剂吞下。
“诶...鸢你...不吃吗？”尘注意到了鸢的举动，愣住了。
“当然吃！但我先说，如果想看我拉屎的话你会失望的。”
“并不想看！”尘把嘴里塞得满满的，嘟囔着说。
尘吃完了两条鱼，坐在一旁的草地上，拍着肚子打起了饱嗝。
“啊...好棒。饱了。”
鸢也很快吃完了最后一条鱼，在河水里洗了洗手上和脸上残留的油渍。
“机器人原来也会吃东西...还和我一样会弄得满嘴满手都是油...哈哈哈...”尘在一旁打趣地笑着。
“呲——”
鸢身体表面的外壳像鳞片一样片片掀起，排出一阵淡灰色的烟雾。
“呜哇...这是，生气了？”
“这是在排出消化剩下的污染性废物。”鸢解释道。
“懂了，原来是在拉屎。”尘捂嘴笑道。
“喂！你好烦哦！”鸢轻拍了一下尘的肩膀，又惊起一片林鸟。
“好啦好啦我错了，不是在拉屎，是在放屁对吧！”
“你！”
鸢扑了上来，尘笑着向后打着滚躲开。
尘在草地上翻滚着，鸢气急败坏地追着尘想抓住他，在尘仰面朝天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臂。
尘突然按住了鸢的手，指着天空说：
“看啊...好美的星空。”
鸢也顺势安静地坐了下来，应和着尘：“在星环上不是随时都能看见吗。”
“在地球上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啦。你看，有变幻的浮云，有虫鸣，有夜莺的歌声，还有烤鱼的余香...我又开始相信这里是天堂了。毕竟我已经死了那么多次，总算是来到了天堂吧？”
“这里是地球啦。”鸢淡淡地说，“的确就像你说的那样，鱼在水里会很开心，所以会着迷于水；人类在地球上会很开心，所以才会着迷于地球。”
尘转过头，看着鸢。
“是吗？”
“在过去的历史里，人类为了逃离环境急剧恶化的地球，寻找过不少类似地球的地方来建造[第二家园]。但无论是多远的星系、多像地球的星球，都和地球不一样。即使温度适宜，环境相似，大小上的区别也让人类的躯体无法适应引力变化和因此带来的环境变化，患上各种各样的疾病。最后人类还是选择了离地球最近的月球，试图在月球城市里暂且活下去，见证地球环境的复苏。”
“后来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尘好奇地问。
“后来。人类的生育率越来越低，死亡率却不断增加。月球上的资源越来越过剩，残存的人类不得不制造出机械智能来维持月球城市的运行——也就是我们的第一世代。然而这也并没能阻止人类数量的继续减少，直到机械智能应用的第三世代，月球城市里的最后一个人类也停止了呼吸。”
鸢的语气十分平淡，就像在讲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又像恢复到了在星环上时那种毫无情感的模样。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