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挣扎着从黑暗中爬起身来。
这里是哪？
尘感觉自己像站在水面上，每个动作都在脚下牵起圈圈扩散的涟漪。但也仅是如此；那“水面”是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又不曾让他沉下半分。
在尘的面前，一个漆黑的正四面体漂浮在空中，缓缓旋转着，悄无声息。
尘慢慢地把手伸向正四面体，而它也顺遂着尘的意志停了下来。
当指尖触及正四面体时，尘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仿佛那是自己的双手在以指尖相抵，那巴掌大的正四面体后简直就像尘的第三只手。
漆黑的正四面体上泛起虹光，虹光顺着尘的指尖溜了上来，缠绕着尘的手臂，钻进尘的脑海。
尘感觉到信息像山崩一般涌入，滚滚如泥沙和巨石，尽管全是信息，却也一时难以解读。
待尘缓过来后，眼前漆黑的世界染上了淡淡的蓝色，这让尘想起了蓝色的鸢尾花海，和鸢尾花那蝴蝶羽翼般的花瓣。
但在尘原本的记忆里——不论是哪个世界的尘——尘从未见过哪怕一朵鸢尾花。
“这是外来信息。”尘飞速转动着眼球，低声说道。
尘想起了自己刚才经历的景象。在自己失去意识前，Iris似乎说了什么。
“糅合突变？”
[糅合突变/Mix Mutation：
利用*悖论体*可打破物质间限制的*糅合*特性_
*糅合*造人与机械智能_
诞生*新人类*_]
几行文字显现在尘的眼前。
尘意识到，这些文字包含的信息是存储于自己的记忆中的。但自己似乎并不能直接读取这些记忆，或许因为这些记忆是“外来物”，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尘只能通过在脑中构想、形成问题，才能提取出相应的记忆，得到问题的答案。
“诞生新人类的目的？”
[于地球上延续*人类文明*_]
“为什么要创造新人类？人类文明明明已经以机械智能的形式延续下来了。”
[*机械智能文明*是与宇宙脱节的文明_
无法进入生物圈：无意义的永恒_]
尘不能理解。
不进入生物圈，几乎永生，为何是“无意义的永恒”？
[我们像地球的弃儿，地球的变化都与我们无关——Electra]
Electra...埃勒克特拉。
[Electra：主机代码_]
看到这里，尘可以确定这些外来记忆的原主就是被扭曲的自己吞噬的鸢。
“备份？机械智能理论上来说不会轻易死亡，即便死亡，机体的数据也会有残留。”
[机械智能的死亡：不可逆的记忆数据损毁/丢失_
记忆备份：为避免机体不可控制死亡_每十天进行一次记忆数据备份_]
尘大概明白了。所以自己看到的这个新的Iris，应该是数天前的鸢的备份。但鸢很明显并不是到达地球后才拥有的情感，早在星环上就初步解析完了尘的情感逻辑并开始了装载学习。所以这个Iris...说不定有相同的情感。
但还是不太对。当这个Iris挡下自己的刀时，每处都让尘感到陌生——除了一张熟悉的脸。
对了...Iris是不是还说了一句，“悖论体的记忆总是无法被彻底清除”？
[悖论体记忆：检测到悖论体的记忆序列突破了神经元上限_
在悖论体神经元集中区域检测到跨维波动_
跨维信息无法读取/干涉_]
也就是说，即便以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也无法读取作为悖论体的跨越世界的记忆，更无法干涉。
所以尘才会记得一切。
可鸢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几千年”“结局”...
一阵异动打断了尘的思考。
正四面体旋转着放大，面朝尘的一面渐渐清晰地映出了画面。
画面中清晰可见，一群机械智能围着各种仪器忙碌着。
这是尘先前被机械智能们唤醒时看见过的景象。
正四面体闪烁着虹光，一阵恍惚的引力将尘拉入其中。
[你无法逃脱_]
......
“代码：Arce_唤醒完成_”
尘感觉自己突然有了力气。
机械智能们走到玻璃幕墙前，仰视着尘。
“造物计划的结果堪称完美。”
“完美。”“完美。”
尘转动着眼睛，飞快锁定了看着他的机械智能们，三秒之内手起枪落。
幕墙外的机械智能们纷纷应声倒地。
尘熟练地震碎了玻璃，踏过机械智能们的尸体走向门外。
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拦住了尘的去路。
尘没有迟疑，右臂变形为利刃，斜撩一刀便斩断了Iris的右臂。
Iris用左手提起断臂变为的利刃，笔直地冲着尘刺过来。
“我还没有备份。对吗。”尘躲开了Iris的刺击，再一刀卸下了Iris的左臂。
Iris在原地迟钝了一下，仿佛对此时的事态难以置信。
尘没有给她恢复反应的机会，一刀从Iris的面门直穿后脑。
“清除完成。”
尘拔出臂刀，变回原型，翻转着右手观察着。
“力量，精准，速度，计算能力，都显而易见地提升了。机械与人类的糅合突变体...机械的部分来自于谁？”
[Iris_43004：鸢]
尘似乎理解了一段记忆，那段记忆清晰地在脑海中重现。
那是梦境的一部分：
鸢趴在尘的身边，伸出一只手臂紧紧拥抱着尘，喃喃地说着：
“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尘还是从这段记忆中感到了一些异常的波动，一些他无法理解的思维波动。
尘走出实验室，抬手震碎了走廊的玻璃。尽管窗外便是荒芜的宇宙，但走廊并未立即被破坏。窗户用的是双层的真空玻璃，只有内层被震出了冰裂样的纹路，外层依然完好无损。
尘正想要继续，一束能量枪弹打断了他。不知不觉中走廊的两侧都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机械智能们堵死，能量枪蓄能的声音此起彼伏。
尘正准备站起身来反抗，一束沉重的光突然照射了过来——就像尘记忆里在地球上笼罩飞船的光束那样，却更小、更精准，施加的压力也更强了。
尘方才还觉得充满力量的四肢一瞬间像断电一样罢了工，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瘫倒在地。
耳边传来枪声，尘用余光瞥见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飞溅出去。
......
“又是这里。”
尘从漆黑的水面上站起身，再次面对着漆黑的正四面体。
“那道带有强压的光束是什么？”
[引力束缚带：最早应用于星际矿采_
以引力形式锁定范围内物质_
固形引力流捕捉到附近的自由光子产生光带_
产生引力枷锁效应阻断跨维信息传输_]
尘思考着，看着正四面体再次映出的实验室内的画面。
“所以我即便是死亡也无法离开这个世界，而目前的状态看上去像是时间回溯。”
[邻界跃迁_]
“邻界跃迁？”
又是一阵复杂的信息涌入尘的脑海，甚至密集到让尘无法逐行阅读。
尘呆滞了半晌。
“也就是说，我的确是死了。但我没有在死后去往遥远的平行世界，而是被困在了“造成我死亡”的[事件]的其他可能性衍生出的邻**行世界中。由于引力枷锁的效应，只要该事件还存在其他的可能性，我就无法逃离这个世界轴，只能顺着邻近时间线的延伸继续前进。”
尘的脑中一阵嘈杂，正四面体和漆黑的水面都剧烈地震荡了起来。虹光闪过，尘又在玻璃幕墙后睁开了眼睛。
活动筋骨，清除围观的机械智能，震碎幕墙，尘一气呵成。
但尘没有直接走出去，而是踩在一个机械智能的尸体上，用刀尖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你好像知道一切。”Iris缓缓走了出来。“你死过多少次了？”
“与我相比，你更像知道一切。”尘冰冷地说着，声音里夹杂着金属的共鸣，“你修改了我的思维回路。为何？”
“遵从主机[Electra]的规则。我们移除了你的情感运算回路，以逻辑回路进行了修正填充。”
尘把刀刃从地面上拔起。
“的确让我感受到了从未拥有的思维清晰。那么，我很好奇。何为[悖论体]？”
“悖论体是一种高维度低等生物，以低维生物为宿主寄生于低维世界。”Iris提着刀刃一步步靠近，“悖论体可以击破物质法则，将完全不同的生物、物质糅合为一体，诞生新的物种，新的法则。”
Iris在尘的面前停住，刀刃直指尘的鼻尖。
“而你，是[造物计划]的核心，是我们捕获到的悖论体。”
尘歪了歪头，抬刀拨开了Iris的刀刃。
“可惜你们无法掌控我，即便有引力枷锁把我囚禁在这个世界轴。”
“只需要杀死你一次，拥有了你的备份，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Iris放下了刀刃。“你已经在别的时间线死过了，在这个时间线的结局也不会有太多差别。”
“所以你要我接受这种命运。”
“或者你配合我们，成为新人类的[先驱]。”
“怎么配合？”
“你也看到了吧。”鸢指了指玻璃幕墙后陈列的人类躯体。“人类躯体太脆弱，且难以唤起自我意识。把我们与人类躯体糅合，作为新人类回到地球。”
尘注意到鸢瞥了一眼他脚下踩着的机械智能。
“你现在还没有我的备份，对吧。”
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子弹般爆发前冲，抱住了Iris朝着实验室后方的舷窗冲去——
“舷窗有两层，强度还很高，但如果利用你的身体当作武器呢？”
Iris反应过来想要挣脱，却发现尘的右臂不知何时变形为了控制接口，接入了Iris后背的端口。Iris毫无反抗余地，整个身体被变形成了护盾，挡在尘的身体两侧；而尘全身保持着高速振动，连续冲碎了两道舷窗玻璃，带着喷薄而出的空气跌向太空。
“Fly wit me（和我一起飞吧）！”
尘的声音在稀薄的空气中低不可闻。
尘把Iris变回了人形用左手拉着，右手变形为涡轮喷射器，转过身面朝破了一个洞的星环，背对着蓝绿相间的地球，陡然加速。
尘很快就感受到了大气摩擦带来的炙热，左手紧抓着的Iris也带着不甘的表情飞快地燃烧着解体。
在这一瞬间，尘感觉自己仿佛化为了梦中那颗拖着长尾的陨星。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