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仰躺在漆黑的水面上，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没有指令，我就不需要去执行什么，躺在这安宁的黑暗里倒也不错。”
影也消失不见，又或许影和尘本就是一体。
尘一面转动着正四面体，一面读取着鸢以记忆的形式留下的信息。
即使绝大多数都无法解析，尘也还是得到了不少的新知识：比如情感算法的解析方式、跨维信息追踪的技术，以及这正四面体叫“悖论核心”等等。
尘觉得自己很累，只想躺倒在水面上，静静地在这里睡下去。
毕竟方才毁灭世界时，连还在低维世界中的自己也一起捏碎了。虽然在现在的这个维度里依然活着，但身体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相当大的伤害，几近碎裂。
一道刺眼的光划破了黑暗的宁静，尘伸手遮挡。
闪耀着虹光的正三角门开启，满脸泪痕的虹从中走了出来。
“为什么你能进入这里？”尘感到意外。
“你也能进入我的[悖论狭间]不是么。”虹满脸恨意，把虹光敛在自己的身边，气势汹汹地朝尘走来。“我思来想去啊，旅途的孤独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我要在这里终结你。”
尘察觉到了敌意，眼中红光亮起，漆黑的悖论核心悬浮于掌中。
“我在记忆里读到一句话，[得不到的就毁掉]，或许用来描述现在的你正合适。”尘缓缓后撤，弓起身子做出备战态势。
“呵...不，”虹冷笑着，“因为你是毁灭世界不眨眼的恶魔，而我是在[行使正义]....避免更多的世界遭到你的破坏。”
虹不由分说地向尘射出一道笔直的光线。
“正义。”尘一个闪身躲了过去，趁机探身贴近了虹，“我毁灭那个世界，是因为它有威胁其他世界存在的可能，难道就不是正义么？”
虹眼看就要被尘抓住，却依然冷笑着：“对其他世界最大的威胁，是你！”
尘抓住了虹，却诡异地并没有抓住的实感，反倒是缠绕在虹身上的虹光像游蛇般缠上了尘，飞快的将尘包裹在其中。
“...过热。烫。”
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熔化。
“我决不能放你随意旅行...就算今后都要徘徊在孤独的地狱，我不是什么英雄，但我绝对不会选择当一个恶魔！”
虹厉声说着，两行泪却从眼中滑落。
尘转过头看着虹，人类的皮肤已经完全燃尽，机械的部分也逐渐由赤红变为灼白，但他的眼中依然露出一丝疑惑。
“我是...恶魔？”
尘的话音和尘的身体一样渐渐消散，漆黑的悖论核心落向漆黑的水面，摔得四分五裂，缓缓地沉入其中。
漆黑的水面上略微映出虹的倒影，虹的泪滴下时，水面溅起虹彩。
“我到底...在做什么...”
虹也不知道。
或许是想起了把自己送上旅途的末日，那铺天盖地的坠星，变成悖论体失去理智的亲人和朋友，在灾难中哭喊着死去的人们。
在这样的末日面前，即便是被人们称为“神”的奥林匹斯住民，也尽如蝼蚁般牺牲，甚至保护不了那些曾相信自己的人民。
就连刻耳柏洛斯、戈耳工和基克洛普斯这样的“怪物”都站了出来，想在坠星之下拼命保护着奔逃的凡人，却敌不过失去理智的阿瑞斯，被长矛洞穿身体，眼睁睁地看着战车碾过城邦。
虹也无法忘记自己的亲姐姐哈尔匹厄变为半鹰的怪物，疯狂地挖出父母的双眼，挖出啃食凡人们的心脏；更无法忘记自己的妹妹阿尔刻在自己为逃跑的人们挡住坠星时，那只从背后刺穿自己胸膛的，血淋淋的手。
一切都是“悖论体”的错。
若不是那无法抵挡的不速之客，幸福的生活明明就能一直持续下去，自己也不用在自己曾经最讨厌的孤独里饱受煎熬...
而且自己跨越了数千年才找到的旅伴，却又在另一场末日里纷飞四散。自己分明刚回忆起快乐，转眼间又无能为力地看着它烟消云散...
这一切的怨与恨化为怒气，如激光般聚焦到了毫无波澜地亲手毁灭一整个世界轴的尘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虹的泪如决堤。“明明...就算困在那个世界里，拥抱着虚假的爱情度过短暂的一生我也愿意...为什么！！”
......
[无效时间]
[无效坐标]
“啊~眷恋虚幻乐土的可怜虫~?
眼前的海市蜃楼~害得深渊更加忧愁~?”
一个扭曲的巨眼，歌唱着从不知名的世界读来的诗句。
......
尘感觉不到自己。是的，不是单纯的感觉不到什么，而是一切都感觉不到了，但尘依然在思考。
我做错了什么吗？
尘不知道，也无法理解虹要杀死他的理由。
尘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化为一片碎石，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由大气层外，袭向了陌生的地球。
......
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虹抬起头，林立的高楼间目不暇接的霓虹灯和全息投影闪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幽冥科技给生命以全新可能 Niflheimr Tec.]
一道全息广告从虹的头顶飘了过去，醒目的广告词底下附着招聘信息。
[招聘雇佣兵/开发/实验专员]
“至少，在这个世界里好好生活吧...”虹深吸了一口气，挥手搭上一辆空轨的士。“到幽冥科技，谢谢。”
敲开人事部办公室的门，虹打开手机递上了自己的全息简历。
“尹曳鸢，20岁，机械与人工智能专业。嗯，条件倒是很不错。来做一套测试题目吧，我们会根据答题结果给你匹配职位；如果匹配到的职位已满，就很遗憾了。”办公室里的人工智能接连不断地说着，而办公桌后的人一直用椅背对着虹甚至都没有转过头来看一眼。
测试内容的首行写着：写出*一个*临时人工智能，并使其独立*解决*以下问题。限时120分钟。
问题的数量有整整100个，涉及的学科门类十分杂乱，排列看上去也毫无规律可言。
但这背后一定是有答案的。
虹轻轻一笑，仅用四十分钟就写出了一个ai，又花了十分钟时间进行了调试运行之后，不到一分钟就破解了所有问题的答案。
以虹在智慧末年里数千年累积的经验，加上这个世界的自己——尹曳鸢——的知识，破解这些问题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完成了。”虹点击了[提交]。
“还不到一个小时。”办公桌后的男人终于说话了，“你用了绕后破解答案代码的小聪明？”
“当然不是。如果是绕后破解答案，我只需要五分钟。”
男人终于转过身来，看了看ai呈递上来的数据。
“这些问题的答案都不是唯一的...你确定你绕后破解只需要五分钟？”
虹微笑着说道：“这些问题不同的答案指向不同的思路，从而可以分析出答题人的思维方式。我想展示的是真实的自己，而不是用绕后的方式去给自己匹配一个虚假的职位。”
都是我在上个世界玩剩下的套路了，虹心想道。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快速浏览过了虹的答卷，向鸢伸出了右手。
“欢迎加入幽冥科技。恭喜你，成为特种技术部门的一员。”男人露出职业的假笑。
“特种技术部门？我记得招聘栏里没有这一项。”鸢疑惑地问，没有与男人握手。
“说实话，我很嫉妒你。”男人收回手，扶了扶眼镜，“那是只有天才才有资格进入的部门，拥有最优厚的一切待遇，工作也并不忙碌...但，总而言之还是恭喜你。”
男人说着，双手递给虹一张电子卡片：“上面有你的房间位置和你的工位信息，房间你可以随意安排布置，我们提供一切合理的生活保障。和你同部门的还有一个新人，不过他两天前就到了，应该和你的前辈们在一块。”
“谢谢。”虹接过电子卡，很快就照着上面记录的信息找到了自己宿舍的位置。
单人单间，生活用品应有尽有，还包括一个可自由修改程序的管家机器人。
简单休整过后休息了一晚，虹第二天一早就换上了发给的工作服——看起来还真有些像特种部队的服装——还化了个淡妆，动身前往电子卡记录上的“工位”。
大概是周围的建筑都太相似，电梯又得兜兜转转换好几个，虹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
“但愿不会抱怨我迟到...”
结果一进门虹就愣住了。
看起来就像一个宽敞的客厅，三男一女穿着便服有说有笑，两个男生夹着另一个男生坐在沙发上，女生在椅子上反坐着，脸趴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一罐啤酒，茶几上还横七竖八地摆着没喝完的饮料、散出包装袋外的零食。
趴在椅背上的女生率先注意到了虹，举起握着罐装啤酒的手说：“哦！又有新人来了！哎呀，正好我们欢迎会举行到一半呢...快来，嘿嘿...”
沙发上的三个男生齐刷刷地转过头来，正撞上满脸尴尬的虹。
“我好像...不应该穿得这么正式。”虹小声地说。
“没事没事没事啦！快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女生放下啤酒，走过来挽着虹的手臂，“我叫[鹟]，是这个部门年龄最大的...别叫我阿姨就行；左边那个，肌肉男，是[鸦]，是第二老的！是大叔！”
“喂...”鸦略带不满地说，“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强调这个...”
鹟没有理会鸦，继续着她的介绍：“右边的那个眼镜男，是[枭]，来这里其实才一年！至于中间这个小鲜肉，嘿嘿...”
鹟凑近虹的耳朵，呼出的酒气喷在虹的脸上，虹甚至能感受到她微醺的脸颊的温度。“他叫[鸩]，也是新人，和你年龄也差不多，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哦？”
鸩满脸红晕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害羞，拘谨地朝着虹鞠了个躬：“你...你好，我也是刚来的...代号是[鸩]，请多多指教！”
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眼角也微微湿润了起来。
什么嘛，原来自己想要的生活只需要跨出一步就近在咫尺...就算这里只是旅行途中经过的一处，那不也一样值得好好生活吗？
“大家好，我是[鸢]，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