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到此结束。我们快到了，把你的[走马灯]关一关...项弘，你听到了没？”虹高声提醒项弘道。
闪耀着虹光的通道里，项弘盯着眼前用自己记忆作成的幻象出神；那是他最初遇见虹时的景象，项弘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一言不发。
穿界途中数不尽的世界从四周飞驰而过，万千景象都被扭曲的速度拉长、变形，形成了沿途绵延不绝的虹光。
虹叹了口气，扭过头说：“总是被困在过去的时光里...是没法真正前进的。按一般世界的时间来算，我们这才走过一千年，往后你要怎么办？”
项弘收起幻象，低下了头。
“随便吧。”
狄米特律斯轻轻地拍了拍项弘的肩。
“到了。”
四周的景物很快缓慢了下来，逐渐形成了清晰的世界。
项弘先一步踏出了传送门，落脚在一栋建筑的楼顶，虹和狄米特律斯紧随其后，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项弘看着脚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车辆，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汽车时的反应，是那样的好奇又惊讶，恨不得把这会自己动的铁盒子从里到外摸个遍...
现在项弘只觉得枯燥。
跨越世界能见到的无非是时代的推进，又或者不同的战争...路过的每个世界都陌生又似曾相识，他甚至在有个世界的博物馆里看见了自己在曾经的世界里见过的餐具。
项弘深刻地感到时间和自己身上热情的流逝。自己身上的冲动、兴奋和欲望，都在漫长的时间里被消磨了，尽管自从踏上旅程后他的模样就从未衰老，但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漫长而扭曲的时间中死去。
当初说好的寻找同伴，结果走了快一千年，跨越了几十万个世界也没遇到过所谓“同伴”的半个影子。要不是身边就有两个同类，项弘真要怀疑自己是在这宇宙中流浪的唯一弃儿了。今天这个世界看上去也和最近走过的世界没有太大的分别，无趣得就像灰白色的无声肥皂剧。
“虹...你是不是忘记关穿界门了？”狄米特律斯指着空中蠕动着的微微虹光问道。
虹微微一笑，满脸兴奋地盯着天空中若隐若现的那一缕虹光。“那不是我的穿界门...那是我们今天，不，我们一直在追逐的东西...”
项弘无精打采地抬起眼皮，淡淡地问了一句：“同伴？”
“不一定是...只是一次可能性，一次非常之高的可能性。”
项弘嗤之以鼻：“又是可能性。”
虹没有理会项弘不悦的态度，自顾自地说着：“项弘，你还没见过世界末日吧？虽然你自己就是从即将迎来末日的世界来的，但我带你你提前离开了，没有亲眼见证到...”
项弘依然耷拉着眼皮保持着沉默，暗地里却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
“今天就是这个世界的[末日]，那束虹光就是预兆。现在应该是下午，午后两点一刻...来了。”
“来了！”狄米特律斯看上去十分激动，组成“头发”的每根枝条都在颤动着。
项弘抬眼看向方才虹光出现的方向，一颗拖着黑色尾迹的东西出现在了那个位置。
虹唤出虹光，扭曲光线隐蔽了三人的身形。“眼熟吧...项弘。”
项弘呆呆地看着那条缓慢拖长的黑色尾迹，以及渐渐依稀可见的红热尖端...
“星星...掉下来了...”项弘喃喃道。
“这只是最开始的一颗，其他的还需要等待一会...我们得找到原生悖论体降落的位置，静观其变。”虹说着升上了天空，隐蔽了身形的她此时看起来就像一团微微扭曲的热空气。
“我们...不救他们吗？”项弘抬起头看向虹，不经意间发现自己眼角有液体滑落。
“很遗憾...面对这个世界的命运，我们只是旁观的路人，什么也做不了。走吧，很快你就看到了...到时你就会明白。”
虹说完，悄无声息地飞向远方。
狄米特律斯凑上来，把手搭在项弘肩上道：“我们只是碰巧路过，不是英雄，也无法成为英雄。”说完也踏着簌簌的脚步声飞驰而去，留下项弘一人站在原地。
项弘突然自顾自地笑了。
“哈...不是英雄，也做不了英雄吗。那倒不如享受一会。”
项弘说着跳到了楼下的小巷中，拂去了虹给他隐蔽身形的幻影，走入了人群。
虹在空中看着，轻轻地笑了出来。“这才对嘛...希望你能稍微找到一点自我吧。”
狄米特律斯避开人群走上山地，疾风一般穿行于山林之中。沿途见到了方方正正的绿色火车驶出山洞，还好奇地停下来张望了一会。
时间来到当地下午四时整。
“欢迎光临「派乐汉堡（PARA）」~”
“唔...喔...”项弘端详着己头顶发出声音的小玩意。自己才刚刚推开玻璃门，它就突然响起来了。“好厉害...这就是时代的进步吗。”
“你好！”一位身着红色工装的店员走到项弘身旁，“请问要来点什么？汉堡薯条，炸鸡可乐？”
项弘一边掰着手指数着，一边喃喃地重复：“喔噢，汉堡、薯条、炸鸡、可乐...”
“我各点一份吧？”还有些迷惑的项弘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句。
“好的，请稍等~”店员答应着，走进了隔间后。
项弘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远远端详着门口那个会自己说话的小玩意。
或许是托腮的样子有点傻，又或许是衣服有些许怪异，邻座有个看上去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几次从座椅上站起身来，瞅着项弘咯咯地笑。
“好啦，宝宝乖，快坐下来，别盯着人家叔叔看...”小孩的妈妈几次把小孩抱到腿上坐下，小孩又反复几次站起来朝着项弘笑。
“先生你的餐到了~”店员端过盛得满满的餐盘，放在项弘的面前，这才把他的注意力从门口那小玩意上拉回来。
盯着项弘看的小孩愣了一下，口水滴在了妈妈的肩膀上。
“哎呀！宝宝你干嘛，快坐下，来...”
项弘似乎是终于察觉到了这小孩，撕下炸鸡腿上的一块肉，递向邻座嘴角和眼睛一样亮晶晶的小孩。
“唔...哇...”小孩接过鸡肉塞进嘴里，咯咯地笑得很开心。
“哇...谢谢叔叔...”小孩的妈妈有些意外，一边用纸巾擦着肩上的口水一边十分不好意思地看向项弘，“小孩子就是淘，不懂事...”
项弘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伸手抚摸了一下小孩的脸颊：“没事没事哈哈哈，孩子好像很喜欢我，说明我们有缘嘛~”
项弘刚说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吃上一口汉堡，就听见外面的街道上莫名骚动了起来。
项弘突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狼吞虎咽地塞下汉堡，嘴里叼着半只鸡腿一个箭步冲到了店门口...
只见流星一颗颗地砸向地面，掀起火焰与尘烟，像极了项弘曾在那荒凉山村里见过的场面...而且，还要比那时的景象更加恐怖——天上还有无数的流星在下坠，甚至连天空都被染成了不详的橘红色。
而店里的人们见状也开始骚动，方才的小孩也大声地啼哭了起来...
项弘急忙吞下嘴里的鸡腿，把骨头一把抛在地上，张开双臂挡住店门大喊道：“大家不要慌张，别急着出去，快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桌下、墙角！千万不要慌张！”
好在项弘高大的身形和铿锵有力的话语似乎起了作用，人们尽管浑身颤抖，也还是纷纷趴到桌下。就连方才啼哭的小孩也渐渐止住了声音，只是在母亲的怀中抽泣着。
门外的流星依然呼啸不止，只是似乎还没有流星砸到特别近的地方。
项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见大家都冷静了下来，走到了那小孩面前，轻轻地摸着他的头说道：
“乖，没事的，你很勇敢，很快就...”
“嗡！——————”
项弘的话才说到一半，一颗流星就坠落在附近打断了他。
流星坠地掀起的不是爆响，却是蜂音般的耳鸣，和飞快扩散的虹光...一瞬之间，流星掀起的虹光，穿过墙体，横扫了这间小店。
项弘的手甚至还没离开小孩稚嫩的头，虹光闪过之后，小孩和母亲的身体却在转瞬之间变成了晶体状的物质，又在下一瞬间熔化，沿着地砖的缝隙流淌而下。
整个小店内，除了项弘，无一幸免。
项弘呆在了原地。
不仅如此，店里桌上的炸鸡变成了闪亮的水晶，薯条和汉堡上长出了嫩绿的青苔，厨房炸锅里的热油也变成了赤红的岩浆。
流星依然如雨般坠落，却并未在地上掀起如预想中的满天火焰与黑烟，甚至就像真正的雨水一样，落地就消散了...
项弘看呆了。
这和他之前见过的完全不一样。
一切生物的性质都被改变了...植物、矿物以及动物之间的界限都不再清晰，诡妙地糅合在一起，土崩瓦解。
“项弘！原来你在这里！”虹从空中缓缓落地，狄米特律斯也拖着残影出现在项弘面前。
项弘的眼泪如泄洪般从眼眶中流出，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我...我...明明触手可及...”
狄米特律斯抱住项弘，轻拍着他的后背说道：“我说过的，我们当不了英雄...我们受不到末日的影响，也无法影响末日的结局。来吧...你先缓一缓。”
项弘跟着虹和狄米回到了空无一人的「派乐汉堡」里，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流星雨——或许叫坠星雨更合适——缓缓停下了，在空气中留下了如雨后天晴般的虹彩。
这些虹彩没有固定的形状，也不遵循既定的光谱，只是随意地在散乱在空气中，朦胧且寂静。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