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快快快,该你上台了,这京城的角儿里面,方老封君可是最爱看你的戏了,今日的赏银定然少不了。”
宋班主一脸喜色,嘴中催促着身旁浓妆下更见俊俏了的台柱子,手上殷勤地将作为头上配饰的官帽递给黎景行。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戏班子无数,可是能让班主这样殷勤小心伺候着的,也就只有如意班的黎景行这号人物了。
别看这戏子是贱业,却向来最受权贵富商的追捧,当红的角儿,那就是千金都难请。
如意班一个外来的戏班子,能在京城站稳住了脚跟,靠的就是戏班里的台柱子黎景行。
他是宋班主的得意弟子,尽得其真传不说,更是青出于蓝,如今他年岁不过刚加冠,正是一个角儿最为巅峰辉煌的时刻。
一副天赐的好嗓,再加上哪怕不上妆都俊俏过人的容颜,更是让黎景行在这个圈子里如鱼得水,就是宋班主这个师父都要小心伺候着这位堪称摇钱树的大爷。
京城中,但凡是好听戏的,没听过黎景行的戏,那都不好意思对人说自己爱听戏。
不过黎景行的戏,也不是谁想听就能听到的。他年轻气盛又受人追捧,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那脾气,也是京城的名角儿里面最大的,想请他唱一出戏可是十分的不易。
她唱一出戏的价钱虽然贵,不少人家可也出得起,可非权贵之家,他都是不屑于去的,就是权贵之家,也要三请四请才能得他勉强应允了。
就比如今日这方家,在京城,都算是位高权重,方家的老爷,乃至当朝的礼部尚书,这官够大了吧?请了三回,这才来的!
可谁让这方府的老封君最爱听戏,尤其是黎景行的戏呢。自打上次在别家听过一回,回去后是日思夜想的,方大人是个孝子,自然是顺着老娘,虽然黎景行脾气大,可也规规矩矩请了三次给将人请来了。
接过了老班主递来的官帽,黎景行对着明亮的铜镜将之固定在如墨般的发段儿上,然后对镜端详了片刻,确定自己的扮相没有问题,这才站起身来。
出了帷幕登了台,黎景行浑身的气势一变,一个意气风发的俊俏青年官员,就出现在了台上。
方一亮相,刚摆了个架势,还未念唱词,黎景行就已经收获了戏台子底下无数痴迷的目光。不过大家族,教养都是极好的,大多含蓄委婉,只是眼神迷离了。
本来还和身边的孙女闲聊的方老封君,一见黎景行出场,顿时精神一震,端坐起身子,期待的看着台上。
黎景行目光不着痕迹地朝着台下一扫,一眼就看到了亲切地和方老封君依偎在一起的方之玫,他这一次任务的守护目标之一。
此时的方之玫,还是一个刚刚及笄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一双眸子水灵动人,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将方老封君哄得笑容满面很是开心。
此时的她,还是方家最受宠的女孩。
见黎景行出场,方之玫也好奇地朝着台上望来,接触到黎景行的目光,她也不像别的姑娘一样羞涩地低下了头,反而越发大胆的打量着他,眼睛里全是好奇。
看到这样的方之玫,黎景行实在无法将她和几年之后那个形容枯槁如疯子一般的少妇联系起来。
他心中忍不住暗骂了原主一声,真是作孽啊,好好的姑娘,最后硬生生让原主祸害成那样凄惨的下场。
不过,若非原主将这两个姑娘祸害太凄惨了,他也不会来。
他上台站定,戏台上另一边早就上场头戴白花一身孝服的宋丹娘,见他便扑了上来,高声悲唤:
“啊!官人。”
她目光悲戚,里面却也包含脉脉深情,让人心中为之一痛。
这是黎景行此次另一个需要守护的任务目标,原身的师父宋班主唯一的女儿宋丹娘,也是如意班的戏子,在老家的时候也算是小有名气,功底不算差,可是却和原主没法比,来了京城之后两人就更加是云泥之别了,一个飞上了云端,一个却泯然众戏子矣。
此时和黎景行对戏,宋丹娘明显很紧张,毕竟黎景行实在太出色了,任何和他对戏的人都会不自觉地自惭形秽,更何况,她对黎景行还抱着别样的心思。
这出戏,从本心来讲宋丹娘是不愿意唱的,她尚还年幼,又自小被父亲精心保护着,除了练功就没受过什么苦。
没经历过什么险恶事情的她,心思纯洁,更加向往戏文里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她喜欢唱那样的戏,也希望有一天,和黎景行能有那样的美满结果。
不过戏是方老封君点的,就是心里再怎么反感,也要唱的。
面对悲戚哀恸的发妻,黎景行扮相的俊俏郎君,却没丝毫动容,反而是一见了她,脸色就阴沉下来,阔袖一甩,用戏腔生硬道:“你不在家侍奉二老,到我府邸所欲为何。”
虽然明明知道两人只是在戏台上对戏而已,可是这样冷漠的黎景行还是让宋丹娘感觉内心一痛,仿佛自己现在真的就是那被抛弃的状元结发糟糠妻一般。怔了一瞬,她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现在两人是在唱戏,还是在方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她不能出错。
她连连退后了几步,悲痛欲绝地指着自己头上的白花和身上的孝服,“难道你不见我身穿孝服么?二老公爹他们每日思念于你,悲痛成病,不想他二老竟然下世了。”
说完戏词,她看了眼丈夫,然后掩面而泣,任谁都能看出她此时内心的复杂,悲痛无语,又夹杂着不舍对夫君的过分责怪。
今日她已经是超常发挥了,就连方老封君看着都不禁双目湿润。
这出戏,讲的是新科状元抛弃糟糠之妻攀附权贵另娶娇妻的故事,和一般老太太喜欢听花好月圆才子佳人的戏不一样,方老封君,最喜欢听的,反而是这样现实乃至悲剧的戏。她总是借此教育后辈,不要贪恋才情,门当户对才是正理,这样的道理,她几乎每逢听戏就必提。
这样反复的耳提面命,效果也是不错的,在方老封君的教导下,方府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规矩,礼部尚书的方大人,在朝中也是极为有面子。
高官权贵之家最重教养家风,是以,方府家教出来的姑娘,是高门贵地择偶求娶的首选,连皇上,也不止一次赞扬过方大人家风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