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汴京城,一层微雾笼罩在整个城内,一切都显得那么寻常而又巧妙。
此时辰时未到,但城内依然有了许多攒动的人们。南熏门前,成百头猪挤在一起,不停的哼唧着,领头的两个人打着哈欠,操着一口含糊不清的语言发着牢骚:“这是怎么回事嘛,赶个大早还遇上雾,怪事怪事。”说完又用手上的枝条甩了甩:“憨李,叫伙计们数数猪少没少。”
“咚~”
辰时鼓敲响了,南熏门“轰”地一声打开了,刚才不屑的领头人慌忙转了一个态度,向把守的士兵点头哈腰:“几位军爷,这是文书,猪都在这儿了。”
一个士兵接过他手中的文书,随意看了几眼,顺手扔了回去:“咱几个多熟悉啊,没这必要,进去吧进去吧。”
此时,虽然薄雾笼罩,但城内早已是热闹,许多短衣的人在街上移动,他们大多赶个早集,当然也有饮了一夜酒的纨绔子弟们,这个时候都摇摇晃晃地在街上横行,酒气传遍整条街道,来往的人们无不避而远之。
街上的吆喝声似乎在辰时鼓声后一齐响起,各式各样,各行各业,与半空中几声鸟鸣相映成趣。半空中除了偶尔几只飞过几只鸟,还时不时地冒着炊烟,一看就是城郊的农妇,在为早早下地耕种的男人们准备晨炊,等着下地的时候一齐送去——七月正是酷热难耐,农人们都趁早晚凉爽时候下地,而中午可以在家小憩。
城内的百姓们可就更加清闲了,卖醒酒汤的、卖凉水的,还有各色吃食,大可不必自己动手便可丰衣足食。卖醒酒汤的更是精明,个个蹲在豪门前,吆喝着醒酒汤,等待那些纨绔子弟们的仆人为他们的少爷公子买几碗,拿上几串沉甸甸的铜钱,然后心满意足地准备去下一家。
与宫外各式各样的生活相比,此时宫中一片肃穆。今天是一个非常的时刻,每五天一次的朝会在大殿内举行。更非常的是,今天是王介甫回宫后第一次大朝会,皇帝还拿出了一把许久未拿出的大剑,这无形之中更增添了一份神圣和威严。
只见皇帝略微一甩龙袍,坐在龙椅之上,以一贯庄重的目光看着殿内文武百官。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此时,一阵铁甲碰撞的声音传来,其他文臣不约而同地看向右手边,因为他们知道,朝中只会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权力。
“末将,陈玄御有奏。”
陈玄御作为三朝元老,先皇为了奖励其功绩,特许陈玄御在朝堂之上着甲胄,持短刀,自开国以来,只这样的权力,陈玄御还是第一人。
“陈将军有何要奏,但说无妨。”皇帝看到陈玄御站出来,眼皮稍微抬了一下。
“陛下恕末将甲胄在身,礼数不周。末将要奏一事,与东宫有关。”
听到这儿,赵熙不禁打了个寒噤,他知道这是皇帝最不想提的一件事,毕竟对于爱面子的皇帝,这件事的发生让他十分难堪,也似乎打击着他作为皇帝的权威。
“讲。”皇帝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
陈玄御又行了个礼:“陛下,依末将近日在城中搜查,尚未发现贼人,但是似乎有相关踪迹。就末将与贼人交手时的状态,贼人似乎是御林军出身,末将据此查出一些蛛丝马迹,全在此处,待陛下过目。”
说完,陈玄御拿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地图和字。
“散朝后朕亲自过目,还有何事?”皇帝摆摆手,李宪走下台阶,将纸拿了过来,放在御案上。
“还有何事?”
介甫从文官中走了出来:“陛下,臣有奏。”
“介甫公刚回朝,有何本要奏啊,朕给忘了,来人,给介甫公赐坐。”后面走出两个宫女,拿着一个胡床,展开摆在介甫面前。
“介甫公,坐。”仍然是那个威严的语气,威严到不容置疑。
“臣……”
“坐。”
介甫看着皇帝,久久不知其所以然,无奈只能坐下:“谢陛下。”
“介甫公且安心坐,有本过几天再上奏也不迟。”
话音刚落,李定站了出来:“陛下,臣上奏。”
“李中丞,御史台又有何事?”
李定行了个礼,而后看着皇帝:“陛下,庆州有疾书传回,言西夏蛮子……”
说到这儿,李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宋朝居于中原,对边疆的蛮夷丝毫不屑,私下里都称之为蛮子和夷人,而今日朝堂之上,也有自边疆来的能人,如若这样称呼,甚是不妥。
于是李定慌忙改口:“西夏军队,对,西夏军队正厉兵秣马,似乎蠢蠢欲动,意欲他日再犯我疆土。”
“李中丞怎么看?”皇帝没有直接答复,而是狐疑地问了问李定。
“回陛下,臣一介文人,对战争之事不怎么了解,还是陈将军了解局势。”李定巧妙地将问题抛给陈玄御。
“回陛下,末将认为,既然西夏军队暂无与我兵交锋,大可观望而待。兵法有云:‘以不变应万变’,正是如此。”
皇帝听完,点了点头:“陈将军不亏久经沙场,司马学士也是包揽古今之士,对此事可有何看法?”
司马光颤巍巍地走出来,拱手道:“陛下,臣一时愚钝,不知如何。”
“陛下。”
是苏子瞻的声音。
“臣有奏。”
司马光也不顾皇帝,回头瞪了苏子瞻一眼,苏子瞻并未回应,而是大踏步走出来,看着皇帝。
“苏子瞻啊,好,少年意气,讲!”
这时,王介甫也偷偷看了苏子瞻一眼,和之前那个梦中无二,只是眼神中似乎少了些东西,少了些什么呢?介甫一时想不起来。
“陛下,臣以为东宫一案,可能与西夏人有关。自古两国交战,必有细作前来勘探,西夏军队数量不小,若是公然训练,必然会引起朝内外重视,而如何不被重视,则是引起更大的事端来掩盖这件事。此则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而东宫一案,可能是西夏人做的障眼法,以此蒙蔽朝中诸位之眼界。”
“若非如此,西夏人厉兵秣马一事为何会在此时才刚刚知晓?先知道的人是御史台的李中丞而非兵部的诸位将军,此中是否,陛下自知。”
说罢,子瞻又直直看着皇帝,不禁有一丝得意。
“子瞻之言,确实在理,陈将军和司马学士以为如何?”皇帝此时,似笑非笑,表面上看着子瞻,实际上死死看着司马光,整个朝堂顿时如笼罩上了一层雾一般。
“臣认为,一派胡言!”
顿时,所有人都满脸惊诧地看着司马光,谁也没有想到,司马光竟会在朝堂之上,对自己的得意学生发火。
皇帝却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又看着一直坐在胡床上的王介甫。
“臣以为,局势不明,暂且不当论。”王介甫站起来,毕恭毕敬道。
“为何?”子瞻不禁喊了出来。
“真相明明即将大白,而所有人都不信此事么?陛下,陛下千万要细细想想此中联系,莫要此事蒙上浓雾,使真相不明啊。”子瞻又喊道。
“此中真假,暂且不论,今日朝会到此,散朝。”皇帝一甩龙袍,似有怒气,只留下一帮大臣尴尬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