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芳草真不知道她还会回来住。
婚事在前,加上侯府里隔三差五的来人传话,三哥又时常来劝说。芳草也终于软化下来,同意和母亲一道回来住上一段时间,直到自己出嫁。
曾大奶奶是个周全妥当的人,做主让人将园子里的一套挽翠阁收拾出来让芳草母女居住。
芳草对于府里的一切表现得淡淡的,虽然住在府中了,可依旧每天要出去,店里的生意丢不得,还有庄上的那些花花草草,以及后面种下的药材也都荒废不得。
对于芳草的进进出出,沈夫人心里却不自在。多次将许氏找来训话:“既然回来了,为何还天天往外面跑,成个什么样。”
许氏忙答道:“太太,小草她每天有事要处理,给太太添麻烦了。还请太太见谅。”
沈夫人眼里何曾瞧得起许氏,若不是上面指婚,她是怎么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不过又想到以后得傅家那样的女婿自然也不错,至少他们家这两年上升得很快。
看来当初自己是看走了眼,眼里的不屑自然就流露了出来:“这是侯府,不是外面。她还不懂规矩么?一大早人也不见,你说说她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嫡母,你是她的亲娘,难道就不肯说她两句,由着她的性子来。这嫁出去也是从侯府里嫁出去,就怕落得别人说我们侯府里没有规矩。侯爷的脸,我的脸该往哪里搁,我们杜家的脸该往哪里搁?”
许氏静静的听着,大气也不敢出,连连称是。
等着沈夫人训完了话,旁边的孙姨娘开口奉承道:“说来还是我们太太最是有福气的人。大女儿做了娘娘,二女儿做了王妃,三女儿又成了公夫人。以后一家子升官发财,大吉大利呢。”
沈夫人知道她不过讨两句口彩,虽然说得粗鄙,但听着高兴,只是脸上不怎么露出来,依旧维持着她的威严,冷冷的说道:“这以后做公夫人也该有个样子,在长辈前面全无规矩,我看她即使嫁了出去,婆婆也会挑剔。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别怪我事先没有说。”
孙姨娘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又生得一个儿子,自然不把慧姨娘、许氏等放在眼里。再加上这两年杜演的疼爱,未免有些骄纵。
芳草一直忙到黄昏将至才回府。
挽翠阁。许氏正在窗下默坐,曾大奶奶派来服侍的丫鬟正在耳房里说话呢,也没到跟前去。
芳草见母亲如此,只得上前问候:“娘,你怎么呢?”
许氏见她回来了,脸上好不容易出了一丝微笑:“可回来了。用了饭没有?”
芳草道:“上哪里去用饭呀,也来不及。”
许氏低头想了一阵便对她道:“小草,你去上房请个安吧,要是太太留你用饭,你也不要推辞。听话,别和太太起争执。”
芳草听母亲如此说心里自然也明白了,一定是沈夫人给母亲说了什么。芳草的性子自然也不是前几年那样张扬了,在生意场上倒也学得不少为人处世的经验,锋芒倒是收了不少。也不好让母亲为难,便说:“好,我去看看。娘也记得要吃东西。”
许氏见芳草言语温顺也放了心,点头道:“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芳草便出了房门,往沈夫人院子里走去。此刻各处已经开始掌灯了,奔波了大半天,芳草只想填饱肚子,然后痛快的洗个澡,回到床上舒舒服服的睡到明日天亮。要命的这些应酬芳草一点也不喜欢,肯定又会跳出来一帮无聊的女人说三到四,芳草自认为自己的忍功已经了得了,不管别人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她都能强制自己听下去,这也何尝不是一种能力呢。
芳草不等人通传,便走进了屋子。原来沈夫人并不在堂上,流霞端着茶盘出来了,见是芳草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子:“三姑娘来了。三姑娘里面请。”
芳草便知道沈夫人在东屋,早早有丫鬟高卷帘栊。芳草走了进去,只见沈夫人坐于圈椅里,手中拨弄着茶碗,静静的听曾大奶奶说事。芳草也不知能不能打扰,便走到了跟前。
“请太太安。”芳草福了福身子。
沈夫人眼皮略抬了一下,又和曾大奶奶说:“你继续说下下去。”视芳草为无物。
曾大奶奶只好继续说道:“底下蒋家娘子又来求我,还说让我在太太跟前给求个情。不要派他们家去京城。还说孝敬太太东西呢。”
沈夫人嗤啦一声笑开了:“这个婆子,平时也不到跟前来凑趣。如今有事倒找上门来了。”
曾大奶奶笑道:“还有一事,依旧是他们蒋家的,蒋家娘子说他们家的成哥儿已到了成亲的年纪,还请太太做主给许门好亲事。”
沈夫人想了想便与曾大奶奶说道:“她这一开口就是接连好几件事。行,你让她明日午后过来找我,我倒想看看她怎么开这个口。”
曾大奶奶笑道:“好,我这就让人传话下去。”
设夫人便开始喝手中的茶了,她这才斜眼看了看芳草,故作惊讶的说道:“是那丫头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吭声。”
芳草道:“太太忙,不敢扰了太太。”
沈夫人又让身边的丫鬟去杜演那边问话。随即又分别遣了几个丫头请各房来吃饭。
曾大奶奶身上有事便就退下了。
沈夫人只喝茶,也不问芳草的话。芳草直直的站在下面,心里发毛。又觉得一身的风尘仆仆,真想立马去洗澡换身干爽的衣服,又见她不开口,贸然离去也不是规矩。
沈夫人指了指自己的腿,跟前的丫鬟会意便上来与她捏腿。沈夫人一手托着头,半闭着眼睛,一副轻松享受的样子。
芳草便道:“太太没别的吩咐,那么我就回去了。”
“往哪里去?”
芳草只好回答:“回挽翠阁。”
沈夫人睁开眼盯着芳草,冷笑一声:“我这屋里就一刻也呆不得么。我看你是在外面撒野惯了,回来了这府里的规矩也都忘光了。看来很该再让几个嬷嬷去教导你什么是规矩礼仪。”
难不成又要回到前几年的生活么,芳草才不愿意,硬着头皮说:“回太太。小草已不是十二三岁的样子,诸事知道进退好歹。就不劳太太费心了。”
沈夫人笑道:“好,好。你长大了我自然管不了你。再说你不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操那么多的闲心做什么。但请你三姑娘做事之前先想想我们临安侯府,杜家的脸面。诸事给我收敛一点,别一天就往外面跑,一个待嫁的千金小姐出去抛头露面的这是哪门子的规矩。说句不中听的话,就是勾栏院那里的姑娘要嫁人也要洗手不干,你说你这样成个什么话。”
沈夫人的话的确很不中听,芳草咬咬牙,强耐着性子并没有立马回绝过去,脸上淡淡的,咬了咬嘴唇,吐出了几个字:“太太说的,我都记下了。”
沈夫人见她这副还算柔顺的样子,心里顿时也畅快了些。又闭上了眼睛享受着丫鬟们的精心服务,芳草只得立于下面。
直到进来个丫鬟说道:“太太,开饭了。”
流霞端了半盆水进来服侍沈夫人洗过手,便径直往那边屋里去了。流霞拉着芳草笑道:“三姑娘愣着做什么,过去一道用饭呀。”
芳草这才回过时婶,笑了笑:“好。”
她来到这边屋子,只见曾大奶奶和卢二奶奶正在招呼丫鬟布菜。慧姨娘和双庆说话,孙姨娘正在杜演跟前说笑,惹得杜演频频点头。芳草的三位哥哥只到了两位,并不见二哥的影子,心想定是又和什么白面小生快活去了,倒难为卢二奶奶这些年的空房寂寞。
杜柯见着了芳草很是喜欢,忙上来与芳草说话:“三妹妹回来住得习不习惯?”
芳草的心里话是一点也不习惯,只是屋里这么多人也不可能说实话,只好道:“谢三哥关心,没什么不习惯的。”
杜柯又说:“知道三妹妹喜欢看书,我那小书房里的书由三妹妹翻去。”
芳草笑道:“那多谢三哥了。”
杜演又问:“老二上哪里去了,我一两天都没看见他,是不是又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卢二奶奶忙回话:“回老爷,媳妇也不知。”
杜演冷冰冰的说道:“这几天时有人和我说好些关于他的话,他一回来叫他立刻来见我。我可得好好的问问他。”
卢二奶奶对于这个丈夫已经死心了,自己又轻易出不得门,哪里管得到外面的那些事呢。
杜演又看了看对身边的人说:“怎么没人去请小草她娘过来?”
曾大奶奶立马回话:“老爷不知,才我派人去请过。许姨奶奶说身子不适不到前面来了。”
杜演也没其他话。芳草心想母亲还是老样子,在外面几年来变得更加恬静了不少,今晚这些场面她是不会出面的,心想倒也好,免得惹得别人看她不顺眼。
当下便安席,杜演让人拆去了那些条案,让大家围坐在大圆桌上,说一家人原本就该热热闹闹些。
杜和许氏的缺席并没给这场简单的家庭聚宴带来什么的损失,大家欢笑依旧,畅饮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