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兹尔鹿氏嫡女鹿兰溪,颖悟绝伦、温良淑贤、品貌端庄、才德兼备、卓尔出群、慧质兰心、六艺皆备、饱读诗书,为诸女之法,允太子之意、承皇后懿旨、着册立为太子妃,望日后令行躬先表率,恪守德懿,于七月初十黄道吉日行册封礼,钦此——。”
“太子妃,接旨吧。”那位熟悉的总管公公把圣旨递到莫黎头顶。
莫黎低下头,举起手臂:“民女接旨。”
总管公公身边一共还跟了三位,一位是东宫的御林军总领司徒淮楷,也是皇后母家最小的弟弟,钟离风私下就和她说过;第二位是东宫的大女官雪茶、之前送来那一大堆箱子时候草草见过一遍,莫黎记得是个不爱说话的;最后一位是皇后身边的红绡姑姑,莫黎在皇后宫里见过。
“纳吉时聘书自然会奉送到鹿府,礼书和迎书自然也会依礼送至,一应礼节都会和鹿府对接好,太子妃安心。”司徒淮楷倒是比雪茶更温和些,嘱咐了莫黎两句,莫黎倒也不担心这些,鹿府自然有接应这些的,自己只需要乖乖的跟着嬷嬷走就好了。
“太子妃的官服、吉服和常服宫里早先就有模子,皇后娘娘着意修改了一些,照着太子妃的尺寸已经改了第七遍,明日会送来府上再试一次,到时候太子妃如果有什么意见可以跟奴婢说。”
红绡的态度和之前在皇后宫中的别无什么二至,依旧是不卑不亢的略弯着腰,莫黎恭敬地福了福身:“有劳姑姑。”
雪茶并没有特意说什么,她似乎只是过来走个过场的,等司徒淮楷走的时候跟着一道就走了。
这旨意就如同一道惊雷炸在了荷塘离,满盛京的官宦人家都从床上惊起,炸开了无数道窜天的水花。
鹿家的人对莫黎一直是彬彬有礼的,拨来负责册封礼仪的老嬷嬷也都笑眯眯的。
倒是之前交换生辰八字的时候出了点小岔子,莫黎是义女入的族谱,可没人知道她的生辰八字,莫黎虽然知道但也不能说,本来想胡乱编一个,最后还是钟离风去找了礼部的人,不知道怎么才平息的。
“老夫人和大夫人给您准备了嫁妆,您什么时候去看看?”木娟站在屋里:“好像和太子殿下想的不太一样,鹿家没亏待您,倒是太子殿下多心了。”
徐璐参加完星河宴之后鸟都没鸟崇拜她的黎潇,第一时间回到了莫黎身边,和梨木与木娟不同,她看到那些箱子和箱子里的东西就平静了很多。
不过她也非常能理解她们两个,十几年前她看见小姐的嫁妆时候哭的话都说不出来,整个脑子都是空的。
“有什么可看的,没意思。”
莫黎坐在桌前,四周都是乱烘烘的反而显得她能定下来。
徐璐就是仅次于她能定下来的:“你们现在就乱,等看见聘礼要怎么办,睡在礼单上吗?”
徐璐打趣道。
要说谁被这旨意弄得晕头转向的,黎潇绝对算一个,他兴致勃勃的赢了射猎,还没来得及去找莫黎嘚瑟呢就被按在家里,再过没两天就听见了这册立的圣旨,搞得他都抓不住重点了,生活处处都是惊喜。
莫黎兴致恹恹:“这几天怎么越来越热了。”
徐璐:“姑娘最不喜欢夏天了。”
木娟:“太子殿下那边传话过来说,正式册封之前你们无法见面,但你告诉他的他都已经着人在安排了,东宫的修葺也开始了。”
徐璐皱了皱眉:“东宫哪里需要修葺吗,我怎么记着太子妃的朱鸾宫是新翻修的?”
莫黎:“是熙琼宫,给沈玉京准备的。”
徐璐仍是不解:“奴婢听说那里也并不老旧啊。”
莫黎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在墙缝间加点东西,让她身子孱弱一些而已,不伤及根本。”
她既答应了那就得做到,幸好纪清绯各种乱七八糟的药丸药粉没给她少带,到也有让她久病不愈的,也幸亏是医术高超的纪清绯配出来的药,才不至于被一些郎中察觉。
“姑娘和侧妃同日行册封礼,咱们姑娘和太子先共同祭天地高堂,并且接受百官朝拜,之后姑娘和殿下在东宫一同受侧妃的册封礼,并且敬茶。”徐璐说:“那个嬷嬷是这么说的。”
莫黎当然也记得。
收到册封后的日子里,天气一天必一天热了,莫黎也一天比一天更烦躁,只是她装的好演的像,也就没人察觉,并且她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怎么见人。
其实倒不是她不愿意见人,实在是屋外太热了。
徐璐给她准备了冰风车,用一个中型的风车放在屋子中央,用水带动空气,底下的水里边放上冰块,冰块化了就继续加,水多了就舀出去,如此反复,把屋里变得凉凉的,连鹿悠都成天磨蹭在她屋里不肯回去。
“我的嫁妆真的够多了,你再填就逾矩了……不过现在也已经很逾距了。”莫黎无奈的看着鹿悠大腹便便却还要拎着自家的宝库册子翻来覆去地看。
“我跟着皇后娘娘研究了聘礼,你这点嫁妆怕是不够看呢!”鹿悠鼻子一翘:“衡郡王府怎么也算是你母家,我就画几样不碍事的。”
莫黎:“……”
“王妃娘娘看着聘礼的单子啦,能给咱们念叨念叨吗。”
木娟捧了在冰水里浸泡好的瓜果进来,站在另一边削皮挖籽都处理好了端到莫黎面前,这几日鹿悠天天在这儿呆着,木娟和她总能‘天真’到一块儿去。
比如现在,鹿悠分明是想让莫黎朝她打听聘礼,可莫黎愣是没往那边想。
幸好木娟问了。
“皇后娘娘对太子殿下大婚格外重视,拉着诸位公里的娘娘宫外的王妃贵眷是日日都在商量,我进去陪同了两日,只看到其中一张礼单,拉开足足有一米多长的礼单,听说还有三本,皇后娘娘挑的东西必不会差,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嫡子,重视的很,所以小溪的嫁妆绝对不能含糊!”
梨木她们刚刚听鹿悠喊莫黎为‘小溪’的时候格外不适应,不过几日听下来了也就能反应过来了,左右是个称呼,她们叫‘小姐’,也不怕露馅。
莫黎吃着一块甜瓜,不知道是哪儿送来的,总之是清甜不腻,冰水泡过之后格外解暑。
莫黎有时候都在感叹,自己是不是太奢侈了。
“眼看着没几天就要行册封礼了,你别再吃胖了,礼服可不好改呢。”
鹿悠幽怨的看着莫黎大快朵颐,因为怀着孩子的缘故,周围的所有人都不许她吃那生凉的东西,所以她非常的委屈。
莫黎:“首先,还有十几日才册封礼呢,其次我还希望再胖点,这样或许我就不觉得那发冠沉了。”
莫黎也很怨念,她那一日竟然要换三套发冠,册封礼受百官朝拜一套礼服和一套发冠,大婚一套凤冠霞帔一套发冠,受侧妃的礼居然还要换成吉服和另一套发冠。
想想都觉得脖子疼。
这下子轮到鹿悠幸灾乐祸了。
“我当时也换了两套,不过总归没有你的那么沉,那天你可是要各种辛苦了。”鹿悠回忆起自己当时,第二天别说接受那些下人的请安了,她连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衡哥这些日子可忙的很,原本还以为过了星河宴衡哥肯定能腾出空来陪我,没想到星河宴之后还有太子大婚。”鹿悠捏了颗剥好去籽的‘常温’葡萄塞进嘴里:“衡哥说殿下最近心情也不怎么好,说是有着太子妃却不能见的缘故,这点小溪倒是和殿下不谋而合了。”
莫黎虽然确确实实是因为天气燥热才变得不爱动弹的,可被鹿悠这么一说她却虚心的不敢再烦躁了,好像她也是因为见不着钟离风才烦的一样,原本她真没那么想的!
可也没人说,她也就不好辩解,只有自己偷偷寻思了。
况且明面上虽然彼此见不到人,书信却一直没断过,总有些消息需要互换的。
“对了,我想起来了,咱们的嫁妆不能输给沈玉京啊!”鹿悠的话题转变的比莫黎的心情还要快,莫黎歪过头听她说,听着听着有点听不明白了。
“你很不喜欢沈玉京吗。”
鹿悠顿了一下:“不是啊,我和她没什么交情,说不上讨厌的。”
莫黎:“那你干嘛这么仇视她。”
鹿悠:“她是侧妃你是正妃,以她的性格必然跟你水火不容啊,总是要仇视的我先熟悉熟悉。”
莫黎被她那套‘听着振振有词实际没啥道理’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之后好好笑了一阵。
“倒也没这个必要啦。”
鹿悠才没听呢,她早就扳着手指头去查沈玉京可能有的那些嫁妆了。
不过她能查出来个什么,沈玉京是沈老将军唯一的独女,自然沈家、和沈家那些老战友们会不遗余力的给她添嫁妆的。
“我从未见过沈玉京,只在星河宴上远远的见了一面,她人怎么样?”莫黎好奇的问。
莫黎这话倒是问的鹿悠颇有些纠结,和她交好的官宦小姐里边并没有沈玉京,因此她也说不上个了解。
“星河宴上你感觉她怎么样?”鹿悠先是反问了莫黎。
莫黎回忆了一下星河宴上的样子,尖尖的下巴永远是微微上扬的,皮肤很白眼睛也很大,看见钟离风的时候会笑,但是对其他人就不是很友好。
“似乎…很喜欢太子殿下。”莫黎试探地问。
鹿悠:“她其实是有点喜欢啊,她喜欢太子殿下几乎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殿下略长她七八岁岁,其实原本她们也没什么交情的,毕竟太子出使北陵为质子的时候她还尚在襁褓。”
莫黎也不是不知道沈玉京和皇室的渊源,十几年前太后手上握着南桓的大部分兵权,朝中也只有司徒家、黎家、鹿氏、穆家和沈家这五方追随着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后来的皇帝。
当时太后勾结北陵太后在边关挑起重重战乱,鹿氏与穆家皆在朝中为文臣,司徒氏和黎家都在北陵边关作战,山高水远,只有沈氏被褫夺了兵权幽居在自己府里,太后就趁着此时令当年的齐王领兵封住皇城企图篡夺皇位,守卫之森严令人难以想想。
而那时候正是沈玉京的父辈们带着家臣和护院以及所有愿意前往的随侍们拼死血战,试图救当时的太子于濒死之中。
夜色破晓之际沈家在后宫一位太妃的帮助下,层层牺牲之后短暂的撑住了局面,把当时的太子在宫墙中藏了起来,这一切都是为了保证收到传信的黎老将军率兵从边关赶回来的时候太子还活着。
马累死了一匹又一匹,黎老将军几夜几夜的不眠不休,幸好当时沈家以身殉国致死不肯说出把当时的太子藏在了什么地方,才能护住如今的皇帝。
只是沈氏的无数男儿都倒在了血泊之中,沈家也就只剩下了这一个年幼的孤女,当时的沈玉京只有十二岁,钟离风也还没从北陵逃回来。
后来太后拼死抵抗,但是当时穆衡的父亲与司徒家的家主趁着宫闱交火的时候带着穆家和司徒家年轻力壮的男子拼死闯入当时略有松懈的齐王府,挟持住了齐王年幼的世子和王妃,以此逼迫太后和齐王缴械,太后虽然不肯、但是握有兵权的齐王终究是没有彻底狠下心,原本事态已经扭转,但是司徒氏的嫡女司徒知音、也是当时在宫内作为人质的太子妃被太后挟持,两方一时僵持不下,就在这互不肯退让的时候太子妃司徒知音两眼一闭,抱着必死的决心抽出匕首对着自己的胸口刺进而昏迷,太后因此失去了筹码,叛军最后被黎将军率领的军队镇压,太后自尽、齐王流放,世子和王妃留在京中作为人质。
这一事件过后盘点,两方都伤亡惨重,司徒知音侥幸没有死绝,穆家当年的幼子穆衡精通医理,加上匕首刺的又稍有偏差,但穆家死伤无数人丁稀零,沈家更是近乎全军覆没。
北陵那边几乎也是同时发生了一起惊天的动乱,北陵皇帝重新执掌了兵权,肱骨大臣叶氏携带着污名被绞杀灭族,在动乱中不知道怎么逃出来的钟离风也在一个月后回到了南桓。
“当时太子殿下衣衫褴褛策马扬鞭回到皇城的时候,刚好撞见了沈家丧葬,沈玉京就那么个小姑娘,穿着丧服晃晃悠悠的走在前面,后面跟的棺从崇华街头列到了顺安街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