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陌怀任职以来,虽然名义上是只是代理,但是她依然很负责任的做好自己大理寺卿的职责,经过清人、招人、分工、重建之后,大理寺逐渐步入正轨,一改以前官僚主义思想,让那群准备看笑话的“刺头”刮目相看,心服口服,打心底里承认了她大理寺卿的身份。
被李单仲由内及外腐朽地只剩下外壳的大理寺,就在陌怀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的手里,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
她进了大理寺就没再离开,想拜访她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却通通败兴而归。
倒也不是陌怀装神秘,一是她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收服大理寺,二是她没办法离开。
把李单仲拉下马后,人家暗地里培养的暗卫来寻仇了。
之前就有一个混在盖房的民工里,那人一看到她,暗器就甩了过来,陌怀又不想暴露自己的武功,幸亏蔡方程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那枚样式繁丽又涂有剧毒的飞镖。
此后又有几次暗杀,导致她干脆白天在牢房审犯人,晚上和衣睡觉,张函数和蔡方程轮流守夜,周围侍卫如林密布。
大理寺自整改以来第一次打开大门,陌怀清楚地知道周围盯梢的眼睛肯定不少。
依照令狐冼来时的大阵仗,估计这会儿整个谟都都已经传遍了。
她垂着头暗地斟酌一番,令狐冼兴师动众来这儿,一开口就故意找茬,拿她性命威胁,明显事出有妖。
聪慧如她,结合近期发生那些事情,怎么可能想不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只是,用如此强硬的手段逼她臣服,陌怀又怎么会乖乖就范。
“微臣只能猜到一点点,若是猜错了,王爷可不可以饶过下官?”先拿一块免死金牌是大事。
“本王恕你无罪。”令狐冼笑得很是随和认真,仿佛说着真的一般。
陌怀忽然情绪变得低落,语气苦恼道:“王爷是来捞人的吧?”
令狐冼不由得愣了愣神,没料到陌怀会率先说到这个事情上来。
他一心想替小嫂嫂拉拢这个人才,先前派心腹侍卫夜探大理寺,让钱奏故意露出马脚被误抓,然后打算以此为借口施压,使陌怀投诚。
可如今,却是处于被动地位的陌怀先开口了。
令狐冼又想起那个引起自己注意的小女人,一刹那淡了眼中隐含的压迫,问道:“你把钱奏怎么样了?”他需要拿回主导权才行。
“没怎么,下官只是好好招待了他一顿。”真不知道这名字是怎么取出来的……憋住笑,陌怀转过身,对大理寺双杰吩咐,“去,把钱侍卫抬过来。”
很快的,令狐冼见到了自家心腹侍卫。
没有想象中的伤痕累累抽筋拔骨,这让令狐冼逼人归顺的借口彻彻底底地没了。
“你把他怎么了,钱奏怎么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令狐冼沉着声,面色不悦。再仔细一瞧,居然还给钱奏换了一身贵族公子的服饰。
她解释道:“回王爷,微臣只是让张函数和蔡方程带钱侍卫去了趟民味楼,几坛六十年桃花酿下肚,他就从昨天一直睡到现在,怎么叫也叫不醒。”想套路她,回家先看几千年的书再说吧。
令狐冼疑惑,抓到刺客不大刑伺候,而是带他好吃好喝一顿,这是什么情况,“你带他去民味楼吃饭?”
“没错啊,微臣想着既然是殿下的人,那当然要好好招待招待。”陌怀好像觉得理所应当,不就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么,她也会。
刚巧此时钱奏醒了,睡眼惺忪,迷茫地看着环顾四周,他怎么好像听见自家王爷的声音了,还有那个神秘莫测的少年。
“钱奏。”
是王爷!
钱奏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可平时滴酒不沾的人喝那么多,哪能那么快恢复,双腿不听使唤地乱抖,趔趔趄趄地就要撞向前面。
陌怀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首的男人身上,猝不及防被突如其来的重物一压,瞬间重心不稳向后倒去,还好离得最近的何初雯及时抽出金纹蛇鞭把她的腰缠住,避开这个意外。
她稳稳停住身体,脸色不善地扒下金丝蛇鞭,朝旁边两个人低吼道:“你俩在笑什么?还不赶紧把钱侍卫扶起来!摔伤了你们负责医药费吗!”
“抱,嗝……抱歉,喝太多了……嗝……”被大理寺双杰一左一右架起胳膊的钱奏即使还在迷糊状态,但依旧能感知到自己撞了人,他舌头打着结道歉道,像极了一台接受信号不稳定的老式收音机。
“唉,钱侍卫哪,难道王爷给你俸禄给少了吗?做什么不好,偏做梁上君子。算了,赶紧还那天你砸了的东西的钱吧。”陌怀向前一步,看对方一脸懵逼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特意拿到钱奏面前道,“钱侍卫难不成想赖账?你看,这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当初也签字画了押的。”
担心令狐冼怀疑自己坑他的手下,陌怀把立下的字据高高举过头顶,给周围的人展示。
额头冒出黑线的大理寺一众皆佩服地望着自家代理大人,厉害厉害,佩服佩服。可是代理大人啊,这字据怎么来的,大家可都心知肚明啊……
看着陌怀手中的字据令狐冼眼中冷光如电闪过,没有说话。
陌怀就在大堂中央一个胳膊举着所谓的“字据”直愣愣地站着,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般的诡异。
大理寺一众:代理大人,看着我们都感到了尴尬……还有莫名其妙地丢脸……
话说,隔着屏幕的你都能感到尴尬,陌怀一个天生脑子多了根筋——通俗来讲就是过分敏感的人会感觉不到吗?
还好,就在陌怀也觉得尬地下不来台的时候,令狐冼竟主动救场,应了下来,“这字据上的钱,本王会派人送过来的,陌大人放心。”
“微臣谢王爷谅解。毕竟大理寺这才刚刚建好,里面还有皇上御赐的贵重物品,万一某天问起来,微臣也不好交代。”一听还钱,陌怀顿时如释重负地心花怒放。
令狐冼派钱奏来打头阵,是为了逼她投诚差不多可以理解,但你无缘无故毁坏国家财产这就于礼不合了吧,所以她讨钱那可是天经地义的。只不过令狐冼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地答应了?哼哼,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还是多留个心眼盯着比较好。
这时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匆忙奔进来,一路小跑到令狐冼身边,在其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令狐冼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欣喜,光芒灼热,但同时又想到周围的眼睛,令狐冼稍稍管理了一下表情。
看他想笑又在控制笑容的诡异表情,陌怀看得实在是胆战心惊的很,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王爷你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没人会怪你的。
哎呦我的亲娘嘞,知道令狐冼那不停抽搐地笑容什么样吗?老吓人了!
他随意挥手让侍卫退下,连思量了许久的拉拢计划也顾不得了,急匆匆起身就要离开,路过陌怀时却还不忘威胁警告,“陌大人,本王知道你是聪明人,打哑谜有什么好玩的,好好思考思考你的立场,本王耐心有限。钱奏,你带猎军先回去。”
撂下这段话后,令狐冼迅速出了大堂纵身一跃,转眼就没了那道颀长玉立的蓝色身影。
陌怀眼角微牵,这内力,这猴急,这速度。
“还请陌大人,嗝——恕,恕罪。”这边钱奏已经脱离晕晕乎乎的状态,他晃了晃脑袋,意识逐渐恢复明朗清晰,旋即谦逊地向陌怀拱手道歉,“奴才无意冒犯,因为焦急追赶盗贼打坏了大理寺的不少物件,实在抱歉,择日奴才会亲自带钱登门谢罪。这字据,奴才就先拿走回去准备了。”
喂!!!那晚明明是蓄谋已久地探查,令狐冼都默认了,到他那儿怎么就成了追赶盗贼的无意之举了!就算颠倒黑白麻烦有些水准好吗!
陌怀一时不察,半句挽留欠条的话还未说出口,钱奏已经步履轻盈地走了出去。
大理寺一众:刚才还宿醉不醒头昏眼花呢,这会儿抽欠条怎么抽这么快准狠……
陌怀目送钱奏带着猎军出门直至彻底不见踪影,眉色间刻意为之的恭敬讨好如潮骤退。她下巴微抬,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五色琉璃般清澈晶莹的眸光有些冷。
对于画风突变的陌怀,何初雯等人表示早就习惯了,这般深藏不露气质超群的代理大人,他们认为跟对了人。
方才摄政王的眼神明显隐含一丝轻蔑,看不上一直低头哈腰的代理大人,他们还真想知道令狐冼知道陌怀的真正样子,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现实我们都熟悉对吧,经历多了,总会明白“眼见为实”这个词早过时了。就比如此时陌怀表面气质清俊神秘,实则内心——
钱奏就这么把欠条拿!走!了!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对于他主子的德行,钱奏真是毫无保留地实践!谁知道他会不会赖账!鬼知道他会不会篡改数据!
独自忧伤完毕的陌怀不知道自家属下心中所想,而是径自看向外面蓝得不可思议的天空,眼眸闪过神秘莫测的锋利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