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张姨?我还要站多久?阿婉饿了”
“练不好还想吃饭?哼!就罚你再站一个时辰。”
“可是…”
“可是?没有可是!夫人给了我很多金元,就为了让你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琴棋书画都在行的大小姐。到时选夫那日可得有郎君爱你不是?夫人也是为了你好”
阿婉许是站累了,站在石凳上看着张姨。张姨也只是摸了摸已经苍老的手,不紧不慢的答道。
又是一年寒霜,阿婉从活泼变成了许府不爱笑的“人偶”。
“夫人呐…小姐已经满六岁了”
“是啊。真快?想想我六岁时双脚早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哪像阿婉,还得给她缓个一年”
“夫人。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
“不知道。不清楚。或许更久?也或许不久?”
家仆陪着夫人一起走到后园赏雪。家仆看到雪地的“小”脚印也不知怎的就问道夫人,夫人也没有搪塞,抬着头右手抚摸着已经沾满雪的树枝,悲怜的答道。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阿婉隔着木门坐在书桌上听着先生讲着《诗经》,嘴里喃喃的说道。
“为何他们都可以坐学堂读书,而我不可以?”
“因为你是小姐。许府大小姐那有和‘野孩子’共同上课的道理?”
学堂先生听到后,推开木门脸色温和的回答阿婉的问题,并用手上的戒尺轻轻的敲了敲阿婉的额头,无奈的问阿婉
“我刚刚说的诗会背了吗?”
“不…不会”阿婉羞愧的低下了头
“不会还不认真看?”
“是”
到夕阳西下时都是阿婉独自一人在屋子里背书。学堂先生拿着钱早不知跑去哪饮酒了。阿婉离开书桌推开木门叹了口气回到屋子,此时天已经变黑。狼犬在不远处的山上嚎叫,阿婉一人躺在床上休息着,眼眶还时不时的流出泪水。
扣扣——一阵阵敲窗声映入耳边,阿婉急忙坐起,擦拭着眼眶的泪水警惕性的盯着窗户口那个瘦瘦小小的人影。
“是我!快开窗”人影停止敲窗,嘴里捉急的说着。
“你是?小蛮子!你这个坏孩子,来找我作甚?”阿婉激动的说着,一边说一边将窗户打开憋屈的问道。
“我…我就是想你了,想…想问问你何时还去村下找我玩啊?”
小蛮子一边说一边爬进窗户里,对着阿婉害羞的说着。
“可能…去不了了吧。我…”
“俺知道!你是许府大小姐。没有…没有那么多空余时间。不…不过!我可以晚上找你!”
小蛮子对着阿婉害羞的说着。紧张的都已经说不清
“为什么?”阿婉问道
“俺…俺妈病了,死了。俺就随着爹爹来到镇里经商…然后…就…就可以看到阿婉了”
“真的?你莫不是骗我?”
“俺!俺骗你作甚!”
“拉钩?”
“嗯…拉钩”
“俺…是我…我就先走了。对了,我些给你买了份滴酥,记…记得吃”
说完小蛮子羞着脸,爬出窗户离开了阿婉的视线。阿婉嘴里小声的说道“傻子,你不知道滴酥碎了就不好吃了吗”
【科普:“滴酥”是用奶油做的花式小点心。宋朝人从牛奶中分离出奶油,搀上蜂蜜,搀上蔗糖,凝结以后,挤到盘子上,一边挤,一边旋转,一枚枚小点心横空出世,底下圆,上头尖,螺纹一圈又一圈,这就是滴酥,又名“滴酥鲍螺”。】
“姑娘裹了脚才能有夫君。来!阿婉呐,洗个热水脚,咱啊要嘚趁脚还有余温时赶紧裹上脚…”
专门负责裹脚的人清洗着阿婉的嫩脚,轻轻的抚摸着阿婉,从旁边的凳子上抽出一截蓝色的布包裹着。将阿婉的第二、第五两个足趾,缠得向脚下蜷屈,连带的第三、第四两个趾头也就跟着向脚下蜷屈
负责裹脚的人又继续垂头说道“缠好要用针线紧紧地把裹布缝起来,才能硬挤进尖头鞋里”
说完。裹脚的人轻轻放下阿婉的脚,细声细语的说道“起来走走看”
“疼…”
阿婉扶着仆人的手勉勉强强的站了起来。刚站起来疼痛感便遍布全身,突然阿婉没有站稳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没有一个仆人上前扶阿婉就连夫人也是。
“爬起来”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从夫人的嘴里发出。高傲而又冰冷,吓得阿婉从地上爬起紧接着又是摔了一跤。
“我和你说过!爬起来”
夫人走到阿婉身边用冰冷的语气继续说着。提起自己的裙摆露出金莲鞋狠狠的踩在阿婉的腰上又说一遍“我是不是跟你说过?爬起来?”
阿婉滴着泪水,抬起自己‘沉重’的身体依靠在墙边。
“不许靠!不许哭!给我走!”
夫人怒嗤着。阿婉擦了擦眼泪,拖着小脚围绕着屋子慢慢的行走
“今晚阿婉必须和我睡”
夫人坐在椅子上,仆人拿着阿婉的红色披风。夫人抬眼看了看披风又望了望正在行走的阿婉说道。
“你没有多余的选择。张姨你好好看着阿婉。如若没有走好,随你鞭策”
“是”
说完。夫人抬着高傲的头离开。只留下家仆在收拾留下来的东西,还有张姨与练习行走的阿婉
“小姐啊…哎…罢了罢了。老奴去给小姐熬点粥喝吧?”
“不用了。阿婉不饿…张姨你先回吧?我自己可以的”
“这…是。”
张姨辞别后,家仆也把东西收拾好离开。屋子里只留下阿婉一人。她扶着墙颤颤巍巍的走到椅子前坐下,抬起脚搭在另一条腿上,小手摸着小脚开始哭泣。
“小蛮子。坏家伙。梁念辞。我…我好痛苦。我想吃滴酥…我想吃糖。你在哪?”
阿婉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趴在桌子上从夕阳哭到深夜。最终支持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夫人站在门口沉默许久才将阿婉抱进房内
夫人脱下阿婉的鞋,看着阿婉已经淤青的脚,轻轻的抚摸着阿婉。嘴里恋恋有词的说着“我也疼。你疼在身,我疼在心啊。可…可有什么办法呢?阿娘也不好办啊…对不起…对不起。”
夫人替阿婉掩盖好被子,轻轻的在额头亲了一下。关好门,重新整理了一下衣物与妆容慢悠悠的走向老爷的房间。
飘雪的禀冬很漫长,从那天起小蛮子没有找过阿婉。其实他有找过阿婉,只是阿婉那天在夫人房间睡着。接下来的几天都有找过,恰巧阿婉那几天都在夫人的房间睡着。
从哪后等不到阿婉的小蛮子再也没有去过,阿婉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也没有等到小蛮子。她也有回到那个被烧毁的屋子,那个“自烧”的女子最终也没有陪着阿婉一起。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大概…是开始裹脚的那天?也或许是那个没有等到小蛮子的寒冬?
以后。随着阿婉年岁的增长,她已经习惯接受已经变得“奇形怪状”的脚。
“好丑”
“姑娘,簪子现在要戴吗?”
“不必了,我是赠予她人的。不过,你长的与我儿时好友很像”
“姑娘真会说笑,我就一商贩。怎…怎敢与…大小姐交友?”
“也是…那我先行了”
姑娘抬起三寸脚,手持圆扇慢悠悠的离开。后面撑伞的家仆也慢悠悠的跟着后面走。
“此生在无相见”
不知是两人说的,还是一人对着另一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