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以你自己的方式全力支持和帮助他的时候,他的神魂就可以得到最大的修复。”
“记住,是以你自己的方式哦!”
她笑吟吟地,似乎在暗示什么。
“你知道他要做什么?”陈岑忍不住问道。
卿卿姑娘摇了摇头:“不,我不知道。”
“每一个来到死人谷的生灵都有着他们独特的目的,不管他们最后是活着走出了死人谷,还是永远留在了那个地方,身为引路人,我都不得而知。”
“但前提是,他们拥有自己的目的。这是进入那个地方的第一要素。”
“这一点,从你们可以看见我的竹屋之时起就已经得到验证,因为没有执念的人是见不到我引魂灯的灯光的。”
“而第二要素,我刚刚已经向你们讲解过了。”
她把一根手指竖在唇前,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那就是代价。”
“这个世上真正合理的东西不多,而代价,就是其中一个。”
陈岑心中微震。
这句话……
为什么这么熟悉……
我好像也说过……
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就要被陈岑抓住……
识海深处,安魂珠突然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陈岑一个恍惚,就忘记了刚才的感触。
是错觉吧?
“此外,进入那里,还有两个要素。”
“其一,令牌。”
“令牌分甲乙丙三等,等级越高,能破开的禁制越多。我不会检查令牌,事实上没有令牌的人也可以进去,只不过大多数都死在了半路上罢了。”
“所以我劝你们还是检查一下为好。”女子冲他们挤挤眼。
陈岑有点懵:“什么令牌?长啥样的?”
“啊,就是……这样的,”卿卿姑娘打量了躺着的浓眉少年几眼,突然伸手指向他头发上的那只木簪子,“这是一件丙等令牌,最低级的那种。”
哈?
这是令牌?
“敢问卿卿姑娘,我这件是几等?”安景山倒是拿出块像模像样的玉牌。
女子瞧了一眼:“乙等中的上等。”
“喂喂,你哪儿来的令牌啊?”陈岑有点着急了,他什么都没有啊!
安景山低声说:“这是宗门存件,宗主赐给我的,原本说是参与朝廷五十年一次扫荡的信物,现在看来还暗含某种对抗禁制的效用。”
“五十年一次的扫荡?”
“荆棘地每五十年禁制减弱一次,为了防止妖兽生乱,同时收集草药、妖晶妖丹等资源,朝廷会联合几大宗门和家族势力一起扫荡荆棘地外围,并启动远程窥探阵法,查验荆棘地深处是否存在灵魂波动,以判断深处是否生变。”安景山的眼睛好像在说: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不过这话的潜台词,是朝廷以前从未发现过荆棘地这里有“灵魂波动”,也就是生命活动咯?这探查靠谱吗?
显然不靠谱……比如眼前这位怎么解释。
“那,我好像没有令牌……”陈岑尴尬道。
卿卿姑娘却道:“不,你不需要。”
一人一狗愣住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确实不需要,”卿卿姑娘解释道,“令牌的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令牌里面截取了一段死人岭里破损的天道气息,可以帮助你们融入这里的禁制。截取的气息越是深处,越是有效。这些令牌都是在死人岭天道刚刚残破时制作的,只有那个时候的天道气息才能被截取,所以理论上,这些令牌都是用一个就少一个。”
“像这位小哥哥的簪子,就是有人从另一块正式令牌里强行分离了一段天道气息保存在这里的,属于额外产物,如果不是原本的那段气息足够浓郁,这只簪子恐怕连丙等都算不上。”
“至于你,小朋友,你身上没有这里的残破天道气息,但是却有补足天道的力量存在。”女子揉着小二黑的耳朵,“对这里的天道来讲,你可是一块大肥肉呢。”
安景山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这……对我有什么害处吗?”陈岑忍不住问。
卿卿姑娘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可能对双方都有好处吧。”
“天道有缺,有违世事。除了花上数万年的时间自行愈合,有些奇特的存在可以加速残缺天道的恢复,这些东西自然会受到天道的欢迎。甚至它们在这里闹腾得越厉害,天道恢复得越快。”
“这些东西,可以是某些奇异的至宝,也可能是身负大气运之徒……”
大气运?是主角光环吗?
等等,我的气血也受到了一定的压制,看来是安魂珠的功效……
难道我真的不是主角……(?_?)
“唉,要不是身为引路人,我还真想违背老爷的规矩,把你留下来好好研究研究呢……”
她笑眯眯的。陈岑身上一阵鸡皮疙瘩。
安景山开口问道:“敢问卿卿姑娘,你家老爷是……?”
“我家老爷啊,那可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哟,十个你加起来都抵不上……”
卿卿姑娘突然就羞红了脸,一双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安景山黑了半张脸。
虽说他不是什么自恋的人,但安景山对自己的帅气还是有一定的客观认识的,“寒柔小郎君”的外号可不是吹的,他安景山在整个禹东也是排得上号的翩翩公子,时常有宗门师妹路边偶遇,掏出灵果进行远程投喂,久而久之,安景山居然还能摆个水果摊子赚点零花钱。
自己的画像更是畅销,行情好的时候曾被炒到过五百灵石的天价——据说是某个横五百宽五百的五百斤小姐患上了梦魇症,只有抱着自己的画像才能安然熟睡,奈何纸画易破,一觉醒来发现爱豆的脸碎了,直把这位五百斤的大家闺秀抽得背过气去。小姐的父亲爱女心切,头疼之下一掷千金,订购了一幅金蚕丝绣制的法器画像,防火防水防撕扯,任你解锁千百个姿势,爱豆的笑脸永不褪色。
五百灵石,不仅刷新了“寒柔小郎君”的个人销售记录,更是成为了整个禹东翩翩公子们的行业标杆。“生子当如小郎君”,一时成为坊间佳话。
而这位卿卿姑娘的老爷何德何能,居然比十个自己加起来都帅?!
“是的,你确实很帅……如果把你头顶上的那两个小卷卷换成呆毛的话。”小二黑暗暗腹诽。
犯了足足半分钟花痴,卿卿姑娘才终于回过神来,对着陈岑点头道:“我家老爷可是和你同族呢!”
什么?
陈岑差点惊呼出声。
终于可以知道我是什么东西了吗?
“也是,说完了进入深处的三个要素,执念,代价,令牌,那我们现在就好好说一说这第四个要素——故事。”
“所有想要进入死人谷深处的人,都要听引路人,也就是我——美丽可爱而又温润贤良的卿卿姑娘——来讲一个故事。”
“关于我家老爷的故事。”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听。选择是多样的,引路人从来不会代替祭品作出选择。”
卿卿姑娘的眼眸中笑意流转:“这也是我家老爷规定的。”
听到“祭品”两个字的陈岑心里一抖。
“规定?”
安景山问道:“你家老爷可以规定这个,嗯,死人谷的规则?”
“嗯,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我家老爷就是这里的主人。”
安景山和陈岑对视一眼。陈岑道:“那选择不听这个故事的人……”
“以前有人做过这个选择,但我不知道他们最后怎么样了。至少,所有踏出这个屋子的人会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卿卿姑娘漫不经心地说道。
“以前?有很多人来过这里?”是安景山在发问。
“时间太漫长了,”女子懒懒地伸了伸腰背,“无论多么少见的事情,一旦拿百年千年的刻度去衡量,也不会觉得出奇了。”
“不是吗?”
陈岑忽然觉得屋里暗了下来,一切都变得很安静。他看向浓眉少年恬淡安然的脸,引魂灯就放在他的头前,散发着昏暗的黄光。
黄光很稳定,稳定得就像,时间停止了一样。
“你不用担心他,”卿卿姑娘微微一笑,“至少对他来讲,时间,是充沛的。”
“他很快就会醒来,而他神魂上的伤口,在很深的地方,平时不触碰就不会出事。”
“我想他的选择是明确的——他一定会愿意听这个故事,毕竟,作为一个凡人,费尽心思、付出这么多代价走到这里,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那么你们呢?两位?”
“我的故事即将开始,你们还有最后的机会,选择离开这个屋子。”
安景山毫不犹豫道:“我选择听故事。”
陈岑却陷入了沉默。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原本只是想要脱离狗的身体,追随沈江歌来到山林谋取血气。
其实我现在早已达到了这个目的,也有了自保的能力,但是回想这一路上,每当可以做出离开浓眉少年的选择时,我都会莫名其妙选择留下,并给自己找很多的理由。
但是我究竟为什么要留下?
四肢在微微颤抖。陈岑闭上了眼。
明明已经仁至义尽,明明什么回报都得不到,我为什么要替他抗压力,为什么要帮他,为什么要虚与委蛇……
我害怕了。
害怕难以承受的后果,害怕没有可能的结果,害怕……
“妈,今晚应该就能到家了,我要吃馄饨。”
“那是,咱家陈岑最棒了,妈你难道不知道吗?”
“今年这个奖项妈你猜猜有多少钱……”
“我知道我知道,爸身体不好,他高兴就行。”
“欸妈我跟你讲,我在车上看到了一个挺漂亮的姑娘,你说我要不要给你拐回来当媳妇呢?”
“哈哈哈,你还不相信你儿子的眼光,我瞧瞧给你拍个照哈……”
“嘿,这位姑娘……欸?是你啊?”
“记得,怎么会忘了呢!你……”
“等等,司机……”
“当心!”
“啊!”
“怎么会……”
“陈岑,你能做到的,你能做到的……”
“陈岑!你动手啊!你只要伸出手,只要伸出手就可以了。伸手啊陈岑!你在害怕什么啊!你在犹豫什么啊!”
“不要啊……”
阴影。刹车。尖叫。
卿卿姑娘说,只有心怀执念的人,才可以看到她的引魂灯,寻着光亮照出的路径,找寻到他来到在这谷地深处的目的。
那么,我的执念,是什么呢?
陈岑心底叹出一口气。
“我也选择听故事。”
卿卿姑娘微笑着轻轻击掌,像是早已知晓了陈岑的选择。
“很好,规则生效。”
“现在注意,请仔细听这个故事,因为等你们到了那个地方,可能会遇到我家夫人。”
“她会询问你们一些关于这个故事的问题。”
安景山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这是关于我家老爷和我家夫人的一个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刚刚达到后天的小妖走出了他往日生存的沼泽地,向着人类的城镇进发。”
“他喜欢读书,尤其是人类的书籍。他对人类的生活很是好奇,一直想要一探究竟。当然啦,其实当时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想法,现在看来,兴许是想要吃人的本能发挥了大部分效用。”
“不过,既然想要混入人类社会,他就得有人类的样子。所以他打算先给自己取个名字。”
“恰巧,他在自己的藏书里翻到了这个句子:卿之为言章也,章善明理也,理者为哲也。”
“因此,我家老爷就姓卿,”女子托着下巴,一脸向往,“单名一个哲字。”
咣当!
“卿哲?!血妖一族的族长?!”
发出惊呼的是安景山。他忽地站起身,竹杯落地,茶水泼湿了一大片席子。但是他全然不顾,脸上满是震惊到了极致的神色。他有些慌乱,又有些无措,一会儿看向卿卿姑娘,一会儿又看向陈岑。
陈岑从来没有在这个城府极深的青年脸上见到过如此丰富的表情:有怀疑,有难以置信;有恐惧,有矛盾犹疑;有思索,有恍然大悟;有愤怒,有悲伤失望……然而最让陈岑感到愕然的是,当白衣青年看向自己时,他那双永远温润如玉的眼睛里,疯狂翻腾、有如毒蛇出穴的,居然是……杀意!
那种发自骨子里的、痛到灵魂深处的杀意!
“我早该想到的,”他的声音和身体一样在颤抖不停,“我早该想到的……你的那些能力,吸收血气,变化身躯,虽然不是很独特,但是组合起来就不一样了……我以为你们早就死绝了,所以没往那方面去想……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几乎是一瞬间,白衣青年骤然冷静了下来,脸上失去了一切表情。冷静到那双瞳仁里只能看出陈岑的倒影,冷静到陈岑微微后退,开始有些害怕。
“真没想到啊,”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血,妖,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