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平生最乐道什么,又在追寻什么?忘忧楼,呵!好一个忘忧楼,一杯接着一杯,乾坤大地,难解我平生惆怅,李煜有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亡国伤怀。太白有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壮志难酬的感伤。我愁什么,我愁这酒麻痹了我的身体,却麻痹不了我的灵魂,我愁我调戏的这小蛮腰杯子,何故乱我眼帘。“嗝!”不小心让这酒气脱离了喉咙的拥抱,何故这般淘气,非得和我喉咙玩捉迷藏,犹似那青楼女子,非得调动我寂寞而又无处安放的灵魂。“嗝!”语言快哉,心中惆怅更与何人说,我可不似那柳永把浅斟低唱的事挂满青楼。“嗝!”瞧这酒,非得让我唤那小二,再添几壶忘忧酒,也罢,也罢,我唤他来便是。
我摇摇晃晃着身体,都不费力的招呼这手,提大了嗓门说:“小二,再来几壶愈愁酒,好让我一会酒足饭饱,离开你家店的时候,还能大摇大摆的出这门。”
店家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扛,便也是麻溜着过来,低声客气着应道:“来了,爷!”
“诶,这话我爱听。”
对于我这样的醉酒老汉,要是我还有那点自尊,唯有那小二喊的一声爷,别人常说,为了表示对别人的尊敬,交流的时候,两眼要注目彼此双眼,荒唐!我曾这样看过无数女子,这样的眼神交流更容易被别人说是好色,也曾这样看过无数男子,这倒不是龙阳之癖,而是在牡丹亭里独开的菊花,甚是尴尬,要看就看那额头,咱又不是天神杨戬,不用彼此都给眼睛打红晕。
小二搀扶着我坐下,说:“爷可也别添了,您这样一会儿回去指不定安全,这要……”
不是我想打断小二这话,你说哪个爷们喝高的时候,若还睁着眼,想听别人说他“喝不动了”这词儿,我不是个闹事的主,却也晓得他说这话的涵义,道:“你莫不是怕我成了那武松,三碗过岗,捶死了那条大虫,扬名立万,也让个如施耐庵的才人,给我立传,名垂千古!”
小二急了,我却想笑,只见小二硬凑着苦笑的脸,挤出话来说:“爷,我……这……也不……”
“行了,行了,你且退下招呼其他客人,我来和二郎说几句私话。”
说这话的是忘忧楼的女掌柜,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而又善良的女人,若不是我心中忧愁,她定能叫我神魂颠倒,痴迷于斯。她步伐轻盈,声音甜美,上前不知和我说道什么。
“醒醒!你倒是能听得我的话语不?”我被摇晃着不得不从这美丽的停留中醒来,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姑娘,越看越心动。她是善良的,我们从小便是相识,奈何我家道中落,科举又屡试不第,烦了,累了,每每找酒喝,都会来她店里,穷苦书生,何来钱财,口袋空空者也,她也是不曾嫌弃。“你是不是喜欢我?”借着酒意,其实也没用多少胆量如此说道,此刻的她没有作答,只是低下了头,帮我把酒桌上没喝完的酒帮衬着喝,对于我这个问题,我俩其实都心知肚明,她是懂我的,哪有什么隔夜酒,要喝就喝个痛快,酒面上的酒可不能留着过夜。
女掌柜明知我不曾留宿忘忧楼,却也还是鼓起勇气问:“既已喝多,今晚就在店里歇息,明儿让伙计送你回去。”三从四德的封建社会,这是带着金子的话语,沉甸甸的。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汝店畅快,明儿我便启程,或许是再也不见,今儿是无期之别。”
女掌柜似有询问,但话到嘴边便也作罢,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很多东西,都是用遗憾来结尾的。酒没有再添,她的杯里,我的杯里,桌子上也就剩下这两杯酒,她没有再喝。后来,她好像是要招呼店小二进来,是我说服了什么吗?想要添酒?不得而知,我立刻用手指贴在她的嘴唇,说:“罢了,罢了。”
这是我和她肉体最接近的一次,她轻轻放下我的手,说:“还没有放下吗?我从来不曾怀疑你能高中进士,金榜题名,如果不是你的执念,或许你已经登大雅之堂,已经居庙堂之高,又或许……”说到此,我便也插话:“又或许,我已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忘了我吧,找个好人嫁了,有些人,注漂泊。”话落,我便把桌子上的那两杯酒一饮而尽,此时此刻,我居然被剩下的酒喝清醒了,又或许清醒我的不是这酒,具体是什么呢?呵!不重要了,便也要离开这城市,我没有和她多说什么,是啊,我只顾着自己话语潇洒,举杯一饮而尽的快感,却没考虑她的感受,她内心的感受,是啊,我从来都是那么自私。
出了店门,我想我能做的就是回头再看她一眼,可能这是我能给予自己的安慰,这一回头,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