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是个把事情谈清楚的好机会,高凌和西门闻却在看到来人时,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儿。他们双双紧张地望向沐青莲。
果然,他正恶狠狠地瞪着眼前之人。
世人都传,东有青君,西有青莲,说的就是他们。二人年龄相近,修为也在伯仲之间,且都名誉天下。数年齐驱并驾的两位高手,其中恩怨,却没有几人知道。高、沐两家主都生怕沐青莲没忍住,直接与他打起来,双双做好拦架的准备。
他们看着二人对视许久,每一秒都是煎熬。终于,还是沐青莲先开了口,“你说。”那两个字就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可听出他恨不得将青君撕碎。
青君却像没有注意到,依旧风度翩翩的圣人模样。
“这两枚回春丹,是我替师父聊表歉意。”
“呈上来吧。”
身后两个下人迅速各呈上一个小木盒,分别送到高凌和沐青莲手中,随即退回青君身后。
一枚回春丹,可让濒临死亡的人立刻恢复生机。用在身患顽疾的人身上,可药到病除。用在战场上,可保命反杀。就说在整个三族,都找不出几枚。
好大的手笔!这的确是猖极一贯的作风。
“二位家主,相信谁都不愿意看到西门二长老的死。你们一直误会的流民事件,亦是如此。师父向来行事爽快,怎会动了手又不承认,让我上门道歉呢。
今日来,是希望东西雪域能和睦相处。西雪域也已经派人帮助寻找边境遗失的流民,相信此事终会了解。”青君句句放低姿态,表现出诚意,给了他们足够的台阶。
明明是受害者,却从始至终被忽视的西门闻,已然气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走也不是,开口也不是。另两位家主也没有出声质疑,选择默许了青君的行为。
高凌又看了看面色僵硬的沐青莲,就知道他虽还能镇定地站着,却听不进去什么了。
他清了清嗓,开口道,“大殿下,我们相信,大帝出会出于敌意去伤害一群无辜的流民。更不会冒着自己被杀的风险,故意放出幻化境魔兽,而害死一位长老。既然您表示出这份诚意,这件事确实该就此翻篇了。”
的确,猖极暗中抓了这群流民,不是出于敌意。害死西门二长老也没有冒着生命危险。
从始至终,他都在无视西门闻,轻蔑两字只差写在脸上。
青君告辞后,领着仆人离去。在所有人只能看到他背影的地方,嘴角显出一抹弧度,嘲笑着他们的愚蠢。
西门闻恼怒的争执声渐响又渐渐消失。出了高家,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西雪域,而是上了一座满是枯木,不见人烟的荒山。
他走的极慢,像极了在等待某个人尽管一路上,没有什么是值得欣赏的。除了漫山遍野的雪,就是枯木,比起雪域上寻常的山景,还要苍凉几分。
两个下人因为修为不足,冻得直打哆嗦。只能弓着身子走,又不敢出声问他的意思。
就在熬到即将下山的时候,两人纷纷倒在地上,毫无征召地死了。
青君顿住身形,静静等待着。
沐青莲见此,也不再藏匿,走到他身后,抽出腰间的剑,架在他颈间。
雪地上留着一排漫长浅灰的脚印。天空又开始有了动静,细雪三两出现,打着转儿,穿过交错的深黑木枝,落在两人的发梢与肩头。
雪域常年的寒冷伤不到两个修为高强的人,可心伤一直都在。
“沐千殇,三年未见,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长剑重重贴在他的肩上,他背对沐青莲,失去了一惯的温柔,纤长细密的睫毛轻颤着,双唇竟也像被冻疼了一样无法静止。
“……哥哥。”
十多年前,他还有一个名字,叫沐千殇。
青莲,千殇。一个打小锦衣玉食,众星拱月。一个无父无母,孤苦伶仃,沐家两个孩子,差别是那么大。
可他们依旧情同手足,一起嬉闹,一同成长,还约定了日后风雨同舟。如今,终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血泊中白发红眸的男孩,一对狰狞的尸体,不敢置信的少年……尘封的记忆在他们相见的刹那,一下子钻了出来,在两人脑海里一幕幕浮现。
而他这个杀人犯,只不过被关入雪域的极寒深处,饱受折磨。
被关押的那十几年里,起初两年,他被铁链锁着,被狂风割面,体无完肤;被暴雪掩埋,无法呼吸。后来,沐青莲开始时不时地来看他,也只是为了看他是不是死了,递上充满厌恶的一眼,便转身离去,可那却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直到三年前,猖极把他放了出来。也是如此,才有了三大老祖与猖极那一战。
沐青莲恨不得将他斩成肉沫,挫骨扬灰,可是“哥哥”二字,又深深刺痛他。
拿手的剑一抖,他忍着酸胀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青君,怕他在这时转过身来。
“这两个字,你也配叫!”
“……我一直在等哥哥亲手杀了我。”青君闭上了双眸,长叹一口气。
可惜,他是个杀不死的怪物。否则三族又怎会仅仅把他关进极寒深处?
两人僵持着,没有血花四溅,也没有刀光剑影。
沐青莲忽然冷哼一声,漠然地让他陌生,甚至怀疑这还是不是他曾经的那个哥哥。
“沐千殇,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活得比我痛苦百倍……”
咬牙切齿的字句在空山中回荡。青君只愣愣站在原地,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不知是陷入久远的回忆里,还是在等那一剑落下。待他回神时肩上已然轻,四周早就空无一人,只有风雪,不觉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