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父在上，八荒为证。先师落难子弟，流落在外，今认祖归宗，皈依师门。名系魂，魂寄命，即日起弟子名归永颜，谨效先列，无愧于己，无愧于世。身为无悠子弟，生而不由，生而为忧，生而无悠。南有菩提，万慈万恶；师有无悠，同心同德。”
难怪情窦会说巧，原来这名字只有一字之差，听着还很相近。
永宴——应该是永颜，心中咀嚼着这个新名字。
弟子永颜不求青史垂名，只求问心无愧，遵循阿爷遗志，忝颜偷生一世，无愧先祖舍亲抚养教诲。
她虔诚地低下头，接过递来的一枚碧绿剔透的勾玉，向高高在上的牌位行了九叩之礼。未察觉间，白净的脖颈上有一抹黑痕一闪而过。情窦查无所动，微笑着看着这个稚嫩的背影。
噩梦如影如随，枯枝在夜间狰狞撕咬，在沼泽中无声沉下。
祠堂的供烛微微跳动，如同暗里有人喜极而泣，圆了岁月里多远的一个檀香梦。
与此同时，晼徉山。
月白女阖眼倚坐在静谧的湖边，任衣尾漂泊在水上，沾染了一身寒气。她密而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头也不回：“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只是路过。”懒洋洋的声从雾中出来，一人吊儿郎当地挂在树上，把玩着树上的叶子，“没想到居然瞧到了不得了的人。”
“古爻擅卦，他们一定已经知道了。”女人的声音透满了疲惫。
“……你还是不打算回去吗？”
女人没吭声，闭着眼凝视着那片黑暗。
几日下来，永颜逐渐开始适应无悠的生活。
掌门将她安顿在闻悠院，院里就只住了她一个人。無悠门的弟子极少，都统一住在来由林的房间，课业则是在万忧殿后头的学游殿里进行。闻悠院就在这两处的必经之路上。
院子倒是一点不亏待人，又大又舒适，但永颜嫌弃那里人来人往太过闹哄。掌门无奈，只好安抚她再住几日，以方便恢复她的嗓子。
情窦在马车上就说过，她的嗓子是有法可治的。现如今永颜开始修习，掌门果然也开始着手她的治疗。
然而此治疗也非彼治疗。毕竟无悠门上下没有一套关于医术的术法。
按照掌门的说法，她先天喑哑，其实是因为留在体内的佛珠魂力过强，不适应肉体凡胎，压了她的一感。
戒言出现后佛珠已经再次觉醒，情窦又每日帮她疏导筋脉，时间一久，永颜已经能出声了。
更令所有人惊讶的是，随着身体的恢复，永颜脑中的又一道封印也继而松动。永颜凝神调息，发现竟是十四卷医书，汇成一套《驻颜》，囊括四海药理，九州医学，甚至还有一本专攻毒术。
这意外之喜让永颜爱不释手。掌门知道之后，也没有再多说，思索着当是师尊传她的东西，立刻将她移至到山顶的怅幽院，让她静心学习医术，由情窦教授其术法，不必与其他门生一样每日下山一起修炼学习。
怅幽院是整个门里最高的地方，伸手便可摸云，一片不大的峰顶，一半都是竹林，朝晖月下，云耸雾间，平常日子，仿佛遗世独立。
当然，只是平常。
“颜宝～陪我玩会儿呗～～”例行打更一般一唱三叹的哀嚎如期而至。
永颜面无表情地捧着一本《本草经》，丝毫不理会扒拉在桌子上鬼哭狼嚎的情窦。
见嚎了一盏茶也不见永颜有何反应，情窦才讪讪地停下来，满脸委屈地趴在桌子上：“过分，一个两个都不理我。”
“是师姐太闹腾了。”永颜头也没回，慢条斯理地给书翻了页。
“哪有，我明明是在休息时间才来找你们的。”
哪有一天里面，早中晚都是休息时间的长老，宗门要个个都是这样，修仙界就完犊子了。
情窦从永颜波澜不惊的眼神背后看见了它的本质，一个西子捧心。
“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都没把我放在心上，你一年前多乖啊，现如今还摆脸色给我看。我还可活什么劲，在小辈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了……呜呜……”哭罢，还虚伪地挤出眼边的一滴水。
永颜头疼地放下书：“师姐，你到底想做什么？正事不干净往我这儿跑。掌门师兄呢？”
“别跟我提他！”情窦恶狠狠道，“门里的人说他去普生寺与世玉大师商谈同盟法会的事，可同盟法会的事与他有何干系。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两天两夜没回来。呜呜…他这个满脑子事业的男人，朝三暮四，就是不着家……”
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编的都没有你那么乱。
永颜努力让自己和颜悦色：“怎么会，同盟法会集会天下道友，掌门师兄精于六爻算卦之术，被请去交流也实属寻常。”
“我不管！我不会原谅他的，除非——”
永颜谨慎地直起身子，自觉她又有了什么歪点子。
“除非你叫我一声好姐姐。”
永颜感慨一声“果不其然”，然后便是面无表情，“你还是别原谅师兄了吧。”
“我以前是家里最小的，就希望有人能叫我一声好姐姐......”
永颜果断转开话题：“师姐，他们每月都会有弟子被派出去，是去做什么呢？”
“什么？”情窦戏感大发，此时正用心酝酿眼泪，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总见有弟子下山去，若是采购或巡视，最多也不要三天，可他们却是十天半个月不见回来，我们不是要隐世吗，怎么还会出仙居山？”
“嗯——”情窦摸索着下巴，认真斟酌了一下，“算是......做生意去了吧。”
“?”
“养一个门派总是要钱的啊，我们不能出世，那就只好去帮其他门派偷偷干活啦，世人不知道，那不就是隐世嘛。简单来说，就是去大门派打工啦！”
“……师姐，你带我下山去逛逛吧。”
“恩？怎么突然想下去啦。”
“整天待在山上，也无聊得紧。”
“对嘛，小孩子家家的，一直坐着怎么得了，要变成宅女的——你放心，今天师姐请客。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随便买，银两有你古爻师兄呢。”
“……是吗。可你和师兄都不留在门里，没事吗？”
“没事没事，出事有你师兄呢。”
“……”
〔第一卷菩提有女唤永宴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