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应该是用作会面议事的地方,最里面摆着一张朴素的木案,两边一溜摆着几套圈椅供桌。
一个儒雅隽秀的青年背手立于木案之前,气质卓然,雍容不迫。
“掌门师兄,我把她带来了。”情窦轻声道。
这便是无悠门掌门。
青年颔首,凝视着眼前瘦小的女孩儿。永宴在客栈时已被情窦从头到尾打理过一遍,穿了一身新衣裳,束了一个丱guàn发。整个人看上去虽然瘦小显幼,但是可以从五官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一股倔劲藏在骨里,眼底结着霜,将来恐怕是个冰骨头,定是不得安生的命。
掌门仔细将永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叹然道:“好,好,总算把你找回来了。”
永宴心里一哆嗦,这个掌门的态度着实令她有些不安。
看眼前的小孩子故作镇定,手却慌地扯拉衣服,青年心里好笑又酸涩。
“你可认得我?”
站在一旁的情窦闻言,眉头紧。
永宴懵懂地点点头,她自然知道这是无悠门掌门。
掌门轻笑,语气肯定道,“不,你不认识我。”
“可你该认识我的。”
“师兄!”情窦惊叫。
掌门不理会她。
“自我接手无悠门以来,就一直在找一个人。”
情窦情绪有些激动,挡在永宴前面,“那些事情你怎么好告诉她!她还只是个……”
“这既然是她的事,她就有资格知道。”掌门平静地打断情窦的话。
情窦嚅喏无言,只得侧身掩面。
永宴心跳加速,预感下面一番话绝不平凡。
“无悠门不同于其他门派,立派以来隐然于世,不收天涯客,只收断缘人,历来唯⒈孤独者收,所有门生都是捡养的弃婴和丧亲无友的孤儿。家师生前机缘巧合下得一串古神弥留的佛音南檀珠,从中参得大悟,挑选九名弃婴,赐九字戒言,收为亲传弟子。如今沧海桑田,九名弟子中只有我和情窦留在山中,其他人已离开门派,自立门户。除却一个人之外——”
永宴听得有些入迷,眼巴巴地看着掌门,等待着接下去的故事。
掌门被她的眼神逗笑,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除了排行第九的小师妹。她早年在天劫中惨遭不幸,甚至早师尊一步离去,入了轮回。”
永宴听到这里,抓住衣襟的手微微收紧,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果然,就见掌门深邃的眼神里盛满了欣慰和如释重负:
“那便是你。”
即使先前有了猜想,如今亲耳听到掌门的确认,永宴还是倒吸了口冷气。铺天盖地的喜悦和难以言喻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如山洪一样冲击拍打着她摇摇欲坠的冷静。她全身忍不住颤抖,脑子里一片空白,麻木地盯着眼前人的脸。
谁都能在此刻看出一个孩子的迷茫和不安。
情窦终于压抑不住自己心情的堤坝,哽咽道:“当年师尊赐了我们每人一颗佛珠,化入我们的丹田。那些佛珠同属佛音九宝珠,而佛音九宝珠经过师尊的炼养,早已凝汇了他的一部分修为,寄付者相互之间都有感应,且身上会有一字戒言。小师妹当年拿到的佛珠就带着‘颜’字。”
永宴困惑,她长这么大,从未在身上发现过所谓的一字戒言。“你有。”情窦抽噎着肯定道,“那日在客栈时我帮你沐浴,你右臂靠肩处的确有个‘颜’字,不过那个字是朝背方向的,你不好注意罢了。”
永宴当即挽起衣袖扭过头看:臂臑穴处赫然有个鲜红的篆体字,大概二指大小,光从模样来看,的确像是‘颜’字。掌门扣指猜测:“应该是因为在晼徉山的时候我们与你接近,引起了共鸣,唤醒了你身上的佛珠,戒言由此才会再次浮现。”
情窦眼圈已然泛红,移步拉起永宴的手:“师尊辞世前都在念叨着你,要我们务必带你回家。我们想尽办法才找着你,可怜你早吃了这么多苦。明明不让你知道这些事才更好些……”
知道了以后,会不会恨老天夺命,会不会怨师长无能,更严重的,是会不会恨自己命运多舛,从此一蹶不振,更是埋下心魔。古爻和情窦的话有理有据,言行举止中都是真情流露。更有那“家”字,教永宴憋不住地心里一酸。
她既然是重返师门,自然不能作为新弟子拜入师门。
“你认回师门,还需把名字改回去,你可有意见?”
永宴犹豫片刻。她的名字是阿爷起的,取自“言笑晏晏”之意,好歹陪了自己好几个年头,突然要改名,多少有些不舍。她暗想,名字是长辈对儿孙的盼望,她如今改名拜入仙门,也不算辜负他老人家一番心意。如此这般,永宴便不再犹豫,利落地点头同意了。
掌门眼底划过一丝欣赏,不再多语,领着永宴往隔间偏房走去。
情窦还担心她心里不舒服,安慰道:“其实没多大差别,这世你的名字取得挺巧。”
永宴没听明白,但本来就自个儿也想通了,也没多问。
走出偏房,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里种了不少奇花异草,花攒锦簇,好不漂亮。永宴惊艳,又不想露出一副没有见识的样子,便紧绷绷地端起面瘫脸。
跟在她旁边的情窦好笑地捏了把她的脸,拉着她跟上。
穿过院子的拱门,西角处有一座朝东的大祠堂。推开厚重的门,就见祠堂里就供了孤零零的一块牌位,但不写名字,只写了“無悠”二字,排位下面,摆了许许多多的点燃的白蜡烛。
掌门示意永宴过去,在堂中站定。
永宴有些紧张地站在那里,忽然感觉肩上有一股压力,不自觉跪倒在地,头也不得抬起。
就听头顶传来掌门严肃冷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