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这些话不知怎么就传到外面去了,还越讹越远。门派朝廷一夜之间开始讨论这位人物,好奇是哪家不露于世的前辈。后来以至于在闹市街头也有人议论纷纷。
“听说这毒医是南疆来的巫师,性情乖戾,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后来隐居在山上。”
“那毒医身怀逆天绝技,吸食天地精华,通晓驻颜之术,偏生本人有着极丑的相貌,是个驼背的男人!”
“胡说,明明是个极丑的女人,凶残善妒,半夜下山毒杀了一村老小。”
“不善,不善,如今这世道也要开始乱了,如此不善时,出来不善医,造孽哦——”
“这般阴晴不定,乖张阴毒之人,定是走什么歪门邪道。也不知这不善医如今到底皈依何门何派?”
“听说是南玥无忧门。”
“无忧门?倒是从没听说过这个门派。”
“可不是,我小妹邻居家的大外甥是南玥凉川派的外门弟子,他说他们那儿大大小小统共二十四派,没有一个是叫做无忧门的。”
“这倒是邪乎了……”
……
那段时间,“不善医”“无忧门”成了家喻户晓的词汇。夜里有小孩儿哭闹,叫一声不老医,比念“夜啼郎”都管用。
永颜是在饭桌上听说这件事的,当时感慨万分,大有感触,面无表情地多添了一大碗饭。
坐在对面费劲口舌的情窦对这份稳如泰山的沉稳目瞪口呆,痛心疾首:“你好好一个大姑娘,闭月羞花,花容月貌!怎么能整天窝在山上泡毒罐子供人讹传?”
永颜从容不迫地端起青陶瓷碗,喝了一口浓郁鱼汤:“人家要说便让他们说去罢,我又不会少一块肉。”
情窦气的说不出话,端起鱼汤猛灌一口,惊烫得嘴里起泡,恨恨地“嘶嘶”吸气。
当然,这是来苦作舟之前的事了。
待到永颜十六岁,古爻亲自交给她一份信,让她带着这封信到苦作舟就读。
“过去我兄弟姐妹八人便曾学于苦作舟,如今人走的走,散的散,你一人住在院里不也难受,不如去太学与同龄人多相处相处。如今苦作舟的余丘祭酒过去与无悠有些交情,你在那里学习也好教我们放心,恰巧我有一封信需要交于他,你顺便帮我捎带去吧。”
结果不必多言。永颜以俗世子弟的身份,考入苦作舟。
苦作舟也是有几个名额留给俗世子弟的,但往往要通过极为严苛的考核。而俗世之间相对都没有什么好的修习环境。长此以往,考进苦作舟的普通人越来越少。
散了学堂,永颜也没乱逛,径直就回了自己的卧房。弟子的卧房在乾、坤二山,乾为男,坤为女,两人一室,太学担心发生争端,一室中安排的都是同背景的弟子。今年统共就三名俗家子弟,却是恰巧两男一女,永颜就占了这个便宜,一人一间房。
她在床上盘腿坐好,屏息凝神,识海中赫然浮现了《驻颜》。
七年的时间,十四卷医书中,她已经学透了八卷,翻烂了六卷。其中最后一本毒草经,足有其他七本医术加起来这么厚,她却是学得最透彻的一本。
学医最不可忽视的还是实践,自古以来,任何派系功法都忌惮纸上谈兵,医毒一门更是讲究磨练。她之前学到八卷便不再继续往下学习,而是重在巩固。
如今来了苦作舟,一举一动都不比在怅幽院随心所欲,永颜皱皱眉头,便退出识海,改而开始冥想,自丹田升起一股暖流延伸四肢内府,周转于身体的每个角落。
酉时落日,太阳当空撒下金黄,与山上的枫叶照相呼应。
卧房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林林散散能听到外头有越来越多的人走动说话。
待外边一切再次归于平静,许久不动的少女睫毛颤动,吐出一口浊气,从容起身,悄无声息地打开门。
屋内的人瞬间无影无踪。
她脚步轻盈,身形几闪,就回到上午的艮山。太学允许提前入住,却不允许弟子乱走,除却乾坤二山,其他山都是不让上的。
艮山设有几处大殿专供来讲课,半山腰上有一片密密麻麻的梧桐树,最外一圈的半人高处围了一圈红绳,红绳有小儿手臂一般粗,零散地挂了几个铃铛。
拒客之意,显而易见。
红绳虽然挡不了人,但身在太学,也没人会不着眼见地再往里闯。
永颜却视若不见,直接撩起红绳,铃铛晃动,在夜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穿过一层层的梧桐树,一个小院子如同拨云见雾,这院子不大,屋子只有两间房大小,朴素低调,大块地方被主人用来侍弄花草。
院子的主人显然还没有歇息,纸窗户上投映着暖黄灯光和绰绰人影。
永颜垂目敲了敲门。屋里沉寂片刻,才传出一声“进来”。
进了屋,永颜一眼便看见一位白发老人坐在案边,正放下书看过来——是苦作舟祭酒余丘外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