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在陈谨行看过折子之后,丰文彦又呈上了段聪记录下的渭水治理之法,虽只有寥寥一段,可经常把沙盘当工具的陈谨行怎会不懂,看过一遍又在脑海中尝试一次,顿时脑海中犹如翻起惊涛巨浪。
“这法子真是他一人想出来的?”陈谨行看向段聪。
段聪躬身回应:“回将军,林西公子一开始的想法并不是这样,属下在给林西公子讲解渭水地形,假设出几种洪涝或干旱的情形时,林西公子忽然想出的法子。在有沙盘之前林西公子只有一本早年见记载了渭水实况的史书,所以脱口而出的是他以自己原先想法为基础另外改良过的法子,还在沙盘上做了示范。”
“沙盘呢?”陈谨行反问。
“被林西公子带走了,属下亲眼见过林西公子示范,上游以水库储水,不但可以防旱,还可防涝、防山洪。下游水势渐弱,以打井的方式从地下引入渭水之水,这样不但实现林西公子的分渠引水,还能有井取水。”段聪眼睛极亮,伸手随意比划几下将林西的观点简单说一遍,还未等来陈谨行的称赞便听得桌上一声巨响。
旗吉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可能手劲太大吓倒了温露面前的茶杯,温露早有准备,目不转睛伸手捏住了茶杯,自始至终半点声音没有发出。
说实话,温露只是不想影响旗吉陈述有关陈悠然的事情。
陈谨行跟丰文彦将温露的动作看得很清楚,还未言语便听旗吉大声说道:“我们每个人都不能控制自己的出身,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愿意从小练巫蛊之术,还要被送来长安城做质子。林西今年不过十八,此前还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只不过是因为他与悠然是挚友,陈谨行你就开始挑剔他的身份了,且不说他想出治水这种有利于天下苍生的法子,仅仅是今日你手里的折子,和昨日他想出赈灾的法子,你便不该因为临溪楼而迁怒一个无辜的孩子。”
捏着手里的折子,陈谨行才感觉到这次洛阳不虚此行,这折子中虽然没有细细阐述贪墨事件,但字里行间都在暗示有人欺君误国。
陈谨行忽然觉得这折子像是以前旗吉给他看过的那个可以组装许多把钥匙的铜块,在看到一把锁的时候虽然有些茫然无措,但手里有东西,心里便能踏实许多。
“这件事情我会好好考虑。”陈谨行认真说道:“洛阳知县董思远的折子我会先拿在手里,文彦你先把治水的册子拿给旗吉和温露看看,回都城之后先找工部可信之人看看此策实施难易程度,我也会问问我舅舅,若为良策我会禀告皇上。借此机会将锦衣卫居心不良之人换下来。”
“瞧瞧。”旗吉毫不犹豫地嘲讽道:“当初这孩子说好加入锦衣卫,我护他无忧,现在可好,你用林西一个良策便四两拨千斤地助你坐稳了指挥使的位置。”
陈谨行瞪了旗吉一眼,难得舍了一身君子气质,回应:“闭嘴!”
不怪旗吉喋喋不休,就连丰文彦和段聪,甚至温露都对林西毫无疑心。这让陈谨行有些不爽,他们与林西之间相处时间稍久一点,可再多也不过就是几天时间,陈谨行一边反省一边疑惑林西的本事。
若不是因为旗吉是他见过最强蛊师,他都要怀疑这林西是不是也习得西域秘法蛊惑了他周围的人。
而陈谨行想到最能表达歉意的办法不过就是请求舅舅将林西送入宫中跟着教习念书,有更专业的训导说不定林西的想法也会更上一层楼。谁知将这想法一说出来,旗吉便嗤之以鼻地回绝了。
“连陈信厚大人都忌惮临溪楼身后的势力,你觉得林西若想进宫学课还轮得上你去请你舅舅帮忙?”旗吉如此说道。
陈悠然没精力再去想温露在洛阳有没有收获,临溪楼的气氛让他心情一直不错,不出几天便又被安嬷嬷喂得白白胖胖了,白天没事就鼓捣一下沙盘,见鹿九懂一点就缠着问了好几天。
这下陈悠然才知道这沙盘得用石粉、纸浆等材料做成,而且要熟悉地形,才能堆出和实际地形相似的沙盘,最后从战术上详尽的推理分析。陈悠然有些感兴趣便差鹿九去找纸坊,顺便去寻这方面的书籍。
安嬷嬷熬了绿豆汤,放进冰鉴里存到温凉给陈悠然端上来。陈悠然随意坐在走廊上,抬头就能看到火红的夕阳,过一会儿等太阳落山以后,临溪楼的灯笼就亮了,假山中也藏了灯,整个临溪楼就变成了长安城中的夜间仙境。
“小主子已经好几天没有练过功了,成礼今天回家里听到大主子说可能要送您进宫跟皇子们一起念书呢!”安嬷嬷看起来很高兴,蹲下身子去收拾陈悠然身侧的书和千里望,也没察觉到陈悠然的情绪,继续说道:“大主子有意让您跟皇子们多接触,近来大主子总说自己老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小主子了。”
陈悠然喝完了绿豆汤,调转了身子倚着身后的护栏,安嬷嬷见状温和提醒道:“小主子,楼层太高,倚着护栏终究不太安全,便早早进屋歇下。”
“知道了安嬷嬷。”陈悠然垮下小脸,安嬷嬷看到了,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便浅浅笑笑,也不劝,离开了。
进宫念书?如今皇子们都尚年幼,让他一个十八的大人去跟一帮孩子一起习课。陈悠然想着,手里还把玩着那个千里望,这是他几天前就拿到手的千里望,以前在陈府的时候也有一个,连续几天他都在这里看着楼下的人,只是再没有见过胡光远,也没有见过胡光远那晚坐过的轿子。
天色一暗,陈悠然又拿起千里望看向楼口处,这千里望看不太真切,所以非常费眼睛,每隔一会儿他都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只是这个晚上他才不过看了一刻钟就瞧见了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