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飒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白墙,门关着,没有窗户,只有昏黄的灯亮着,有排风扇呼呼地响着。
姜边还在昏迷状态,倚在墙角,眼睛被黑布蒙着,低着头。长长的卷发几乎盖住整个蜷成一团的小身子。
逢雯黎躺在屋里唯一一张铁床上,也闭着眼,被绳索束缚着,跟床捆在一块。不过身上的衣服完好板正,看起来没有被侵犯的迹象。
袁飒也被绑着。
她先叫了声姜边,叫了好几声也没人应。然后又叫逢雯黎,看到对方眼睛眨了下,觉着有叫醒她的希望,于是她屁股蹭着地面移到床边,身子撞了撞铁床。
逢雯黎渐渐醒过来,看了眼周围,并没有太惊讶的神色,倒是听见袁飒叫她的时候,惊了一下。
她躺在床上,由于身体被绳索绑住动不了,就只有头转了转。在看到袁飒跟姜边的时候,她惊了下子。
“你们怎么?”她嗓子不知怎么哑了,说话声音不大。
袁飒其实能多少感觉到,最近一段时间,仿佛一直活在一双隐藏在不见光的地方的眼睛的监视下……
她总觉着,自己活不长了。
不过,如果要死,也没有遗憾了,立安陪她的这段时间,宽了她的心,她已经没有怨恨了。只是……也真的,这辈子不能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活着真没意思。
其生若浮,其死若休。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说的不过一个字:飒。
袁飒收了心思,说:“被一个男人抓来这里的,留着胡子——”
“吴启。”逢雯黎淡淡道。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抓来了。只知道昨天一醒过来,吴启就坐在旁边,看着她,笑着,温柔的说:以后我们一起过日子。
她想坐起来,但发现手脚被绑在床上,浑身没有力气。
她怒瞪着他:你想做什么?!放了我!你这样是犯法的!
他摇了摇头,仍是笑着:放了你?不……我好不容把你抓来,怎么能放了你?这一年我在你家暗中观察着,就为了这一刻。奥,日料店是我故意带你去那的。不过你放心,我会对你很好。
她心跳的厉害,问为什么?
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看着她,视线似有似无地涣散,狰狞又动情地说:你就跟我那过世的妻子一样,美丽,善良,优雅……我爱你啊!我爱你,所以我得把你绑在我身边,哪也不去,呵呵……
她顿觉恶心,他懂什么是爱?
她说:你不放了我,我老公会找到你的。
他就笑了,笑得鄙夷:你老公?呵……你老公不是搬出去住了吗?你们吵架了,是你把他逼走的。你老公对你那么好,但你对他……啧啧,你看起来并不爱他。
她错愕……
连吴启这个外人都这么说,说她不爱苏立安……
她心沉甸地没说话了。
袁飒紧皱眉头:“吴启是谁?”
“我家的一个佣人。”逢雯黎不知道这个吴启到底想干什么,也不想再说他,看了袁飒一会,只问:“你最近有见过立安吗?”
袁飒不听她提苏立安还好,一听她提,心里就一阵不满,说:“你老公,你问我。”
逢雯黎移开视线,垂了垂眼,“你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
袁飒看了看这空闷的屋子,心里也空闷。
心想:到死,也是给苏立安解决家事。从认识他,他就是为逢雯黎烦恼,她就替他解开心结;没想到临死,他还是为逢雯黎烦恼,她依旧的要替他解开心结。
当初说得再狠,到头来,还是狠不下心,舍不得他痛苦烦恼,就希望他好好的。
“我这辈子,就耗在你跟苏立安身上了……”她喃喃,随后音量提高了一些:“我当然知道了,苏立安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是……”逢雯黎也想找个人说说话,低低地说:“结婚这么多年,他竟然不知道我爱他。”
袁飒听了,沉默了会,暗叹口气,说:“那是因为相比于他对你的爱,你对他的,太少……”
“你啊……逢小姐,含着金汤匙长大,哪体会过民间疾苦……”
“你就只知道苏立安抑郁过,差点轻生自杀。那你知道那些年他具体怎么过得么……”
“你们家门槛高,开出天价彩礼,没有,苏立安就不能娶你。把他整得可惨了。”
“那时候压力大到顶天——彩礼贵不说,媳妇儿还那么多人惦记着,说不定在他忙着赚钱的时候,媳妇儿就趁空跟人跑了……”
“为了解压,他酗酒成瘾。每天靠抽烟振奋精神。睡不着,就工作,每天撑死睡三个小时,工作量接近人体极限。即便睡着了,也全是梦魇,经常惊悸地一下子醒过来,满头汗。可他还不能颓废,他得每天都振奋起精神来,给他媳妇儿攒嫁妆。”
“就跟人格分裂似的——极端的专注高效工作;极端的抑郁颓废自弃。”
“你知道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上市一家市值百亿的公司,是个什么概念吗?”
“逆生理操作。”
“你知道这期间他要经历什么吗?”
“我告诉你,这需要强大的自制力跟疯狂的意愿才能驱动一副行尸走肉的躯壳来完成。”
“而这一切的内动力,都是因为他爱你,爱惨了你,爱你爱到,他愿意跟自己作斗争。”
“当时他的精神跟身体状态根本不允许他进行这么大的工作量。可他还是做了。”
“边生病发疯,边冷静抽离。”
“而你呢,你爱他,肯定的,可不够爱……相比于他给你的爱,你对他的不够。”
“他面对你,一直存在一种自卑心理,没有安全感。”
“他总觉着,你从小接受西方教育,思想开放,也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也许随着时间流逝,你对他感情渐渐的会淡了,不愿意将就了,就会提出跟他离婚。所以他更加倍的对你好,就算是你同情他,只要跟他在一起,他也觉着没什么。”
“可他也是个人,也会有想自私的时候。”
“可就自私这么一回,你就不原谅他了。逢雯黎,你不觉着你很过分吗?”
逢雯黎才知道,原来,是她的爱不够……也才知道,原来她老公,对她一直存在自卑心……
“我能怎么做?”她问。
“别轻易说放手。”袁飒长叹口气。
其实,她跟苏立安挺像的,爱一个人,就不会轻易放手,所以苏立安把逢雯黎娶到手了;而她,至今身心仍只爱着苏立安一个人。
袁飒继续说:“如果你爱一个人,就拼尽全力地告诉他,你爱他,千方百计的将他留在身边,让他知道,你离了他不行。什么互相尊重,空间,放手才是爱……把你那套love&peace的西方思想收起来,苏立安才不需要这些。”
逢雯黎若有所思地:“我知道了,谢谢。”
如果这次有幸能逃出去,她发誓,她要拼尽全力地向他表达:我爱你!
——爱就要大胆表现出来,才不要藏着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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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门突然出现了声响,吴启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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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
姜边醒过来,是在一栋正在建设中的高楼下,旁边,是……袁阿姨的尸体,脑浆子崩了一地,血液已经凝固,铺满了身下破碎的地板砖。
旁边还有一双烧焦的鞋子……
她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袁……袁阿姨……”
她愣了好一会神,然后才记起看这四周是个什么地方。
这是一片荒地,有几栋光秃秃的高楼立着,还有几栋没建设好的,似乎是由于某种原因停工了。总之,这里,除了她一个活人,什么人都没有。
她手里拿了一部手机,不是她的,是被人塞手机的。
她正想要打电话,然后头顶上一个轻柔纯净的声音传过来,说:“别用这部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