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正在拿着刀子,一刀一刀,捅她的母亲。
血,汨汨成河……
母亲垂死挣扎地睁着眼,手死死扒着那人的衣裳。死前的最后一眼,仿佛有感应似的,是看向大门口的。
而后一怔。
母亲去世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她的女儿:快跑……
要活着,顽强的活着,那些死不死的话,就当是发发牢骚好了,哪能真死呢。她可是自己亲生的闺女啊,哪个母亲能做到绝对的狠心?惟愿,若有下辈子,她们不再是母女,她能将欠她闺女的还清。
姜边脑子紧绷着,高度紧张,视线已经一片模糊,意识也辨不清。总觉着那人,那正在捅她母亲的人是她父亲——这世界上,那么恨母亲的人,也就父亲了……
可是,又总觉着有哪里不同。
她来不及细想,凭着本能,拔腿就跑。期间摔倒在地,跪着爬着站起来,扶着墙,牙关紧咬颤栗,眼执着地死盯着前方,一路踉踉跄跄地往西跑。
不要停,不要停,不要停……
西边,是离开苏城的方向……
她要离开,离开这个地狱!
“姜边,看清楚那个凶手是谁了吗?”
又是袁阿姨的声音。
“没有……”
她说。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你以为你杀了你母亲,但其实不是,是别人。那个人是谁?勇敢点看清楚,说出来,你的心结就彻底打开了……所以,在你跑掉之前,你再看看,那个凶手是否回头看过你。袁阿姨在这里陪着你呢,别怕……”
又陡然记起哪个美丽如花儿的少年,也曾告诉过她:别怕……
她也答应过他,她会的,会变得强大。
那么,画面倒退。
姜边再度回到家门口,她小手扒着墙边,站在大门口,眼睛穿过院子,看向正冲门口躺着的母亲。
一个男人,在一刀刀的将母亲凌迟!
母亲看见她,做口型:快跑……
那个男人察觉到,手下血腥残暴的动作一顿,跟着回头,往大门口这边的方向幽幽地看过来。
就那一眼。
她看到了。
是………是……
“吴启!”
她猛然张开眼睛,额头上已经汗湿一片,犹如刚从令人窒息沉溺的黑水中逃出来似的,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惊恐,诧异,震撼!
怎么会是他……?…!
当她涣散的视线重新凝聚,从催眠记忆中回到现实,眼球苦涩的转了转,转到旁边。
一停。
吴启就坐在催眠椅旁边,正阴森森地笑着,直勾勾地盯着她……
而后眼一瞪,他猛然举起一把血淋淋的刀子便要向她砍过来——!
她心一猝,一下子休克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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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凌晨六点。
苏立安一夜没睡,双眼猩红地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沉沉地低着头,消化着对他来说,无疑是这一辈子中最令他不堪重负的两个消息:
王妈昨晚凌晨给他打来电话,着急忙慌地说:“先生,太太……太太她,好像失踪了!两天没回来了,不知道去哪儿了,也打不通电话。”
这个电话挂掉,很快第二个电话进来。
是医院来的。
“苏先生吗?您儿子苏铁,目前有生命危险,正在接受急救,请您尽快来医院一趟。”
短短十分钟,两个消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儿子,都出了事。
这就像两颗重磅炸弹,将他炸的久久没回过神来。
待稍微冷静下来后,他立刻通知了秦沣,让他动用集团全部的关系网搜寻雯黎的下落,然后他立马又赶来了医院看儿子的情况。
现在已经凌晨六点,天边昏暗的,依然见不到一丝光明。
手术还在进行中。
秦沣匆匆赶来,“苏总。”
他没吭声。
秦沣接着说:“查出点消息,太太应该是被这个人——”将从监控中调出来的画面打印出来的照片,递到苏立安面前,有点犹豫道:“您家里的一个佣人,吴启……”
“……”苏立安怔了下,眼一眯,“查出去哪了么?”
“没查出来。他显然准备了很久才动的手。不露马脚,看起来不像是初犯。”秦沣紧皱着眉,“不过我们已经报给警方了,集团也在继续关注着。这个吴启,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苏立安思忖了下,很快,阴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当初,地下车库,雯黎差点出车祸,他腿不好,怎么会那么及时恰好的救了她。那辆出事故的车,后来被查出是人为做了手脚。是谁做了手脚?”
他一条条的分析着,每一条,都像把刀子,一刀刀,刮着心。
可他还是要说,用来惩罚自己。
“用我的手机跟米立韦通话,谁能接触我的手机又不令人起疑?吴启打扫卫生,书房、卧室、厨房……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他总有机会接触到我的手机。”
“前不久,米立韦他儿子对他父亲的案子提起抗诉再审,与他母亲的态度截然相反,说明什么?不排除,他父亲被他身边人,譬如他母亲构陷。”
“所以。”
“这个吴启用我的手机,跟米立韦他媳妇儿用他的手机多次通话,之后删掉通话记录,来完成证据伪造,不是没有可能。”
到现在,很多问题渐渐明朗,明朗的让人厌恨。
秦沣疑惑:“可这个吴启为什么要陷害您?”
苏立安声音冷的寒进自己的心里,说:“恐怕他的目标不是我,是雯黎。”
“陷害我,多半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
“公司被调查那段时间,加上袁飒,事挺多,我跟雯黎生了矛盾,后来我搬出去,几乎见不着她。吴启趁机接近她,很容易。”
“雯黎对人没什么防备心,又心软,那个吴启腿不好,又救过她,所以很容易获取她的信任跟同情。是我,是我大意了,也是对她的关心少了,没有留意她跟身边的人都怎么接触……”
他后来还搬出去……
想想,他都觉着生寒自恨,是他扔下他媳妇儿,让心怀鬼胎的人轻易得逞。
秦沣:“可是他为什么盯上太太。”
苏立安沉默了会,摇下头。
动机不清楚,但不会是勒索,因为两天了,到现在都没有收到勒索信息,所以排除为财。可用钱能解决的都不是事,不能用钱解决的,才麻烦。
那么剩下的动机选择——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无论哪一点,他,都他妈的都不敢想象。
如坐针毡。
苏立安站起来,仰头,呼口气,又低头,踱了几步,随后猛的捣了一拳墙壁。
“我真他么混蛋。”他碾压着字眼,懊恼地低骂了声。
秦沣轻易见不着董事长因为慌张焦虑而恼怒,也知道逢雯黎对他来说,是命根子。这次要是找不着人,他真挺担心董事长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
对于董事长这媳妇迷来说,集团不要了,一辈子全世界找他媳妇儿不是没可能的事。
他忙上前安慰:“苏总,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顿一下,转移话题说:“小苏先生怎么样了?”
苏立安没回,只看着血红的“手术中”三个字,唇线冷绷,句句清晰凝沉:“去给我查,昨晚挑事儿的都有谁——爱打……老子让他们这辈子手脚动不了。”
秦沣一点不奇怪董事长这……阴狠堪比黑社会的德行。
集团做到这么大,触角伸到谁的狼窝里,动了谁的蛋糕,一堆上来寻仇报复的,苏立安要但凡没点铁血手腕,早就让人啃的骨头都不剩了。
秦沣还记得当初刚创业那时候,他们去一家创投公司竞标拉投资,因为他们无论是技术还是后期运营计划做的都出类拔萃,于是就动了其他参与竞标的同行同产业链段的公司的蛋糕。
那时候他们觉着投资这事稳了,就晚上约着去喝酒,提前庆祝一波。从酒菜馆子出来,回去那会,他们竞标团队,苏立安领着,大概六个人,除了苏立安,都喝大了,吆喝着走回去。
苏立安那时候心里还病着,喝不醉,怎么喝,脑子也清楚,胡思乱想,满脑子都是逢雯黎。越想心里越燥。加上喝了酒,就感觉整个身体都在火坑里烧着,无处发泄。
赶巧了,在一个窄巷子里,他们就被竞争对手的一波人给堵了。
好家伙,秦沣就记得那时候他们董事长战斗力可强了,见了那帮人,一点不带怕的,还兴奋。
其他人都蒙了,喝蒙了也,方向都辨不大清楚,还打呢。估计拳头还没对准,就被人打趴下了。
然后他们团队正愣着,寻思着怎么熄火儿找台阶下,就见旁边一个修长挺拔的黑影子闪过去。他们定眼一瞧,可不是他们的老大苏立安么。
呵,打起来虎虎生风的,一挑五,动作干净漂亮。
那时候苏立安还穿着西服白衬衫,长身玉立,打起架来,行云流水的漂亮,简直一斯文败类。
打完了,对方败场跑了。
大冬天的,苏立安脱了西服,上身就穿着一件白衬衫,浑身却呼呼的冒热气。然后笑了,笑得挺残忍的,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的,也不知道是汗珠还是泪珠……
说了句:痛快。
就两个字,淡淡的,甚至轻飘飘的口吻,却包含了多少的怒火中烧,和不甘憋屈。
秦沣后来想,苏铁这小子这么混不吝,这么桀骜,这么会打架,其实有部分是随他爸心里藏着的那部分阴影,只不过,比他爸还狂还狠就是了。
话说,也不知道集团以后交给苏铁会成个什么样子……
秦沣收回心思,忙应道:“是,苏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