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信鸽从长安飞来。
这只白鸽奔波了一路,此刻早已疲惫不堪,光滑的羽毛上沾染了风尘。
夏丹青伸出手,从雪白的信鸽身上取出了那一个小小的纸条。
“是母后来信了。”夏丹青看完纸条后,向夏丹阳点了点头,手将纸条团起,用力握紧,后张开手,只剩下点点碎渣。
夏丹阳展开荣城的地形图,夏丹青从一边拿过来一盏油灯,三个人就着这微弱的光便讨论起来。
荣城建于平原之上,地势开阔,无天险可守,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年前淮文帝清洗党派,将原本兢兢业业的陈老将军陈龄调走之后,荣城就换来了这个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董承。
“谢将军,依你看来,董承此人如何?”夏丹青仔细地看着这个地图,最后还是决定从守城之人开始入手。
“董承...”谢铭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子,努力地回忆这个听起来陌生的名字。
“我十年前曾见过他的兄长董晟,那个人啊。”谢铭提起那个时候,平静的眼中也泛起了波澜。“那个人倒是为人稳重,适合做一个守城之将。不过董承倒是听说毫无作为,至少在那几年,一直默默无闻。”
夏丹阳转身从一个木匣子里找出一封书信,展开。
“据墨竹来报,董承与南淮宸妃母家宋氏交往匪浅,估计来荣城也与宋家有点关系。”谢铭拿过信,展开仔细看起来。
夏丹青看着眼前的地图,目光紧紧钉在城楼西南方。
“二位王爷,若是情报准确无误,此次我军必胜。”谢铭拿着信走到一边的蜡烛旁就着烛火将信点燃,在火光中他看到了剑刃和久违的战场。
夏丹青背过手去,冷静地分析着战况。“情报所说,董承此人小心谨慎,但是身边人却没一个能干的,荣城只有一个上届武状元陈远安,其他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单看这些消息,此战,我军便已赢了。”
夏丹阳也走到地图前面,眸中难掩兴奋。“到时候,从西南方向侧翼进攻,再率骑兵进行绞杀,留两千人攻城,荣城,明日便可破。”
“谢将军,那骑兵到时候就由你带领,你认为如何?”
“末将领旨。”谢铭立刻跪在夏丹青二人面前,“必不负二位王爷所托。”
“将军请起。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明天就劳烦将军了。”夏丹青低下腰,虚扶了一把。
“那攻城就交给我吧。”夏丹青笑了笑,“皇兄和谢将军在前面出力,我便在后方为你们切断隐患,看你们直捣黄龙。”
“既然如此,那计划就这么定了。明日辰时,”夏丹青挥手点在了地图荣城的方向上,攻城。”
“谢将军也早日歇息吧。”
“末将告退。”谢铭转身离去,眼中是对战场长久的渴望和征战沙场的痛快。
“皇兄,我们不妨也歇息吧,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夏丹青脱下了身后火红的披风,挂在了墙上。
“三弟这是认真了?为兄可不觉得区区一个荣城能让皇弟如此重视。”夏丹阳还是漫不经心的语气,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支碧玉笛,丝毫不将明日之战放在眼中。
他是所有皇子中最漫不经心的,也是所有将领中最漫不经心的,他本志不在此。
“这场仗父皇等了十年,于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呢。”他生来属于战场,灵魂中带的是刀与剑的光影流转。
“母后信中只提了一句,潜龙勿用。”夏丹青淡淡地念出那四个字,温皇后千里之外传过来的这短短四字。
“皇兄,此战轻视不得,”夏丹青说到,才显露出他这个年纪的神采飞扬,只有在夏丹阳在的时候,他的语气才会欢快起来“这一战,我可是等了十年。好男儿志在四方,马革裹尸,不破南淮终不还!”
夏丹青越发激动起来,手腕微微一动,剑光流转,凛凛剑身上倒映出夏丹青俊秀的面容,剑长二尺,由北齐铸剑名家徐夫子铸成,采用九天玄铁铸成,后又融合以百炼钢,消去了剑原本带有的杀气。
这把剑,是夏丹青的外祖父,北齐曾经战神的遗物。温衡源当年战死沙场,全军覆没,连一块尸骨都没有带回来。
最后是温家现任家主,温九昀远赴边关,在尸山血海中苦苦寻找,最后只带来了这把剑。
夏丹青记得拿到剑的那一天,他一向宠辱不惊,温柔娴淑的母亲,骨节泛白,眼角泛红,将剑递于他手中。多年后他才明白,当时的母亲,看着他,眼里是分明带着恨的。恨她自己生于皇家,恨君王无情,连带着也恨他。
清霜,这是这把剑的原名,后来沾了祖父的血,温皇后执意要将它重塑,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它,名——靖潮。“终教明月随飞将,遍照蔚蓝靖雾潮。”温皇后,就是要夏丹青牢牢记住这把剑,记住温家的血。
夏丹青很小就知道,他天生就是为了战场而生的。
始知丹青笔,能夺造化功。丹青,这是他名字的由来。他的母亲甚至祖父都不想他走上战场,所以才取了这样一个平淡且安逸的名字。
可是饶是一向做事谨慎富有远见温皇后也没有想到,她拼了命让夏丹青远离刀剑,远离金戈铁马,远离兵书,远离一切和那个尸山血海有关的事物,最终还是逃不过宿命。
他最后还是接过了靖潮剑,接受了成帝的给他安排的命运,传承了百年温氏的使命。
夏丹阳知道的,他的母妃秦宴知道的,成帝也知道的,整个北齐都知道的,温氏的人身体流的不是血,而且流淌着的就是来自于万里以外的烽火狼烟,那个家族,曾经随着太祖帝创建了不世之功,以后不论出来任何一个人,都有绝对的惊才艳艳,俯瞰众生。
夏丹青拔出剑,稍稍用力,便一剑劈断了烛火。
那个少年,意气风发,在今后的时光里,惊艳了数十年的岁月。
“三弟,皇兄知道,你总要走上这条路,所以,我便来陪你了。”夏丹阳轻轻挥了挥衣袖,收回玉笛,眼中是难得的认真。
二人面对面站着,若是旁人来看,会恍然惊觉,原来,他们竟是同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