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急诊走到外科住院部,我隔着病房的玻璃看着里面的男人,心跳如擂鼓。多年的等待终于有了一点希望,可是等我踏进这个门,也许这希望就又破灭了。
李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伸手将我推进了门里。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没控制住的发出一声惊叫,“啊!”
正在讨论伤情的天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来了?”
我没顾得上跟李川算账,忙点头回答,“院长您找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睛已经控制不住的看向病床上的男人。他已经醒了,我与他四目相对,他平静的朝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眼眸里一片平静,丝毫没有波澜。
我的狂乱的心跳像是被人按住,突然静止了下来。他不认识我,如果他是陈苏他不会用这种目光看着我的!
“啊,是这样,”天师指了指床上的男人,“他听说你给他输血救命,想当面感谢你一下。”
我看着这个男人,他长得太像陈苏了。眼睛,鼻子,嘴唇……他所有能看见的东西都让我觉得无比的熟悉。这明明就是我的陈苏啊!
我情不自禁的挪动脚步走到他面前,他也抬头看着我。我每走一步,都像踏在自己的心上,心肝脾肺肾都在震动。这张脸与我记忆里那个手捧蔷薇花的男孩的脸重合在一起,严丝合缝。他说他不是陈苏,难道世界上真有长得这么相像的人么?
或许是我的举动吓到了他,他有点吃惊的向李川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我蹲下身,握住他的左手,手腕上空空如也,没有手绳。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崩溃的嚎啕大哭。十年了,唯一一次希望破灭了。
他们都被我突如其来的悲恸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儿?”天师和李川赶紧把我拉了起来。
我像是一具已经灵魂出窍的肉体,一摊死肉,没有一丝生气。
我想起我爸说那天夜里陈苏的父母被杀时的情景,脑子里全是陈苏浑身是血的模样。从来没有过的心疼疼得我就要昏厥过去。那个少年难道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么?难道我这么多年等来等去的不过是一场空么?
“我不知道你怎么了,”病床上的男人突然开口,顺手递过来几张纸巾,“我叫霍念,很高兴认识你,也谢谢你救了我。”
我抬起头看着他,泪眼朦胧里,像是看到陈苏在对我笑。眼泪便落得更凶了。
李川看我这样,连拖带拽的把我弄出了病房。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在霍念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我的时候,我的力气便一点点的流失掉了。我能感受到自己无力的心跳在胸腔里慢慢跳动,双耳里嗡嗡作想,头晕目眩。
“这下你死心了吧?”李川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头顶,“别等了,你才二十八岁,重新谈一场恋爱,什么都来得及。”
我摇摇头,谁都不知道陈苏对我意味着什么,那是我的青春,也是带我打开爱情这道门的人。年少时的爱或许来得朦朦胧胧,莫名其妙,可是确实这叫人难忘的。
我站在走廊里,看着医院渐渐多起来的人,像个了无生气的鬼。
走廊的尽头,林越朝我走了过来,他挺拔的身躯穿过那么多患者和患者家属,停在我的面前。
那一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抱住了他。滚滚热泪落在他的病号服上,他胆怯又犹豫的抚了抚我的头发,在我耳边轻声问道:“我之前提的契约还算数,你想清楚了么?”
我摇摇头,“对不起!”
他突然紧紧的把我拥在怀里,力气很大,我听见他沉重又急促的心跳就在我耳旁。
“是我不对!”他叹了口气,“是我来得太晚了。”
这么多年没有希望的等待,我可以吞下所有的失落和寂寞,可是我从没想过,当希望突然而至又突然破灭,我会难过成这样。这些年的委屈,担心,和越积越多的思念在今天像一记闷棍,打得我快要爬不起来。
我崩溃了。
如果我爸没告诉我陈苏父母的死,也许时间再久一点,我会带着不甘心和一点点怨气祝福陈苏。可是现在生不见人,我越来越担心这辈子会死不见尸。与其听说他死在哪个仇人手里,我情愿他当时只是不喜欢我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城市,重新爱上一个中意的姑娘,有了一个美满的家庭。
我哭够了,也哭累了。在心里发狠说再也不等他了,不做梦了,可是我知道自己做不到。我也是个感情里的废物。
下班后,我回了趟我妈家。
初冬的天黑得很早,气温随着太阳的落山而变得很低。我若无其事的吃着火锅,红汤很辣,我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我妈一个劲儿的追问我和林越怎么样了。我真是服了她了,“妈,我们才相亲一天,你急什么?”
我妈照着我的脑门弹了个毛栗子,“你这孩子,你不是说你们早就认识的么?”
我看着我妈,想象着如果陈苏的父母不出事,如果我和陈苏顺理成章的在一起,我妈会不会也整天追问我什么时候结婚?然后再催着我生孩子。如果真能那样该多好啊。
“就是普通朋友!”我塞了一口虾滑在嘴里,辣得我眼泪直流。
我爸用胳膊捅捅我妈,我妈不说话了。隔着火锅的热气,我分明看到她也擦了下眼角。
晚饭后,没有进行往日里的思想动员工作,我爸和我妈嘀嘀咕咕的给换了条床单就回房间睡觉去了。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高中的时候。那时候陈苏就住我隔壁,陈伯养了一院子的蔷薇花,花开的时候,眼睛看到的是似锦的繁花,空气里都是蔷薇淡淡的香气。
我披上大衣推开窗户向下往去,陈苏家的院子黑漆漆的。院子里的蔷薇花这么多年没人打理,花藤爬上了葡萄架,石桌,和墙头,在昏黄的路灯掩映下显得有些恐怖。尤其是想到陈伯两口子就死在那里。
我裹紧了衣服,缩回了脑袋,可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两个人影在院子里走动,伴随着两个小小的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