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说,他是拿半截砖头砸的陈苏家阳台上的男人。我真佩服我爸,天那么黑,他居然砸得那么准。
我爸摸了摸我的脑袋,说:“我在楼下一听就知道是你出事了。敢动我闺女,老子跟他拼命!”
我觉得我爸咬牙切齿的模样真帅。
我妈哭得眼都肿了,活了大半辈子了,那天夜里大概是她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听到枪声,而且那枪还是朝自己女儿开的。
“你说你天天不回家,怎么那天偏要回去?你要是出什么事,我和你爸……”我妈又哭了,一边哭,一边数落我。
我好冤啊,不回家挨骂,回家了被枪打,打完了还要挨骂。
“妈,真不赖我!”我百口莫辩,谁能想到只是好奇围观了一下就引出这么大的乱子,差点连命都丢了。
我妈哭得更凶了,“妈不是赖你,妈就是心疼你。”
我没敢把实情从头到尾说给我妈听。在这之前,她已经认定陈苏会给我带来危险,如果我现在告诉她,那两个人原本就是在陈苏家的老院子里乱转,然后发现了楼上的我,继而朝我开的枪,别说陈苏现在还生死不明,哪怕他活生生的站在这里,我妈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撵得远远的。
我爸又换了一副面孔来哄我妈,那谄媚劲儿让我都起鸡皮疙瘩。直到把我妈哄好了,哄得她出去给我买麻团,我爸才拖了张椅子在我床前郑重的坐了下来。
“你妈出去了,你跟爸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爸难得严肃一次,眉毛都要立起来了。
“爸,陈苏可能还活着,并且他肯定来过这里了。”我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爸的反应完全在我意料之外,他没有像我妈那样勒令我禁止再和陈苏有瓜葛,也没有大惊小怪,反而是很谨慎的提醒我,“以后不要回老宅子了,等你出院了,我跟你妈搬到你那里去住。”
老房子本来就是要拆迁了的,因为地段很好,之前,居民们和开发商一直没能就赔偿款的问题搭成一致,结果出了我这档子事,听说都同意搬走了,毕竟命重要啊!
“你不要害怕,爸爸已经报警了。没有王法了么?这里是中国!”我爸愤愤道。他遵纪守法大半辈子,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听林越说,警察去了陈苏家的院子,在院子里进行了痕迹检验,从地上遗落的两个烟头上提取了DNA,不过结果怎么样暂时还不知道。
“爸,我能跟你商量件事么?”我想暂时还是不要让我妈知道那两个人可能是来找陈苏的。
我爸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告诉你妈。”
看得出来,我爸并没有完全放下心,不过几天的工夫,他的鬓边都白了。虽然林越给他安排的住处是个安保很好的高档小区,但是他明显的住不习惯。那个院子他住了三十多年了,我所有的童年记忆都有那儿的影子,谁能想到,我会在那里被人开枪打伤?
除了我爸妈,花小语是得知我受伤后哭得最惨的人了。李川说她接到电话就跑来医院,连儿子都不管了,直接丢给了婆婆。
我看出来了,所以满心感动。从校服到白大褂,原来这家伙一直陪着我。
花小语给我炖了猪肝汤,非逼着我喝。
“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回头去庙里拜拜啊!”她一边往我嘴里灌汤,一边念念有词。
说实话,这次的汤还可以。不过我要对她一倒霉就要拜佛这种思维方式提出批评。
我机械的张口,闭口,吞下。花小语八卦之神附体,突然停住手上的动作,问我:“听我家李川说,你出事那天,林越第一时间赶到医院,一直守到你醒。”
“知道。”我含糊不清道。
花小语凑过来,贱贱的笑,“那你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我一脸戒备的看着她。
她放下碗,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他这明摆着是对你有意思啊!你坦白,到底对他有没有感觉?”
“你不也是第一时间赶来医院的么?难道我对你也要有想法?”我顺手拿过盘子里的苹果咬了一口。
花小语恨铁不成钢,“真没有?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没有!”我把脸扭到一边,打算用装睡来蒙混过关。
花小语太了解我了,一看我路子不对,赶紧用手扶正我的脑袋,扒开我的眼皮,强迫我看着她,正色道:“别闹,说正事!”
“什么正事啊?我现在只想找到陈苏!”
“找到他,然后呢?”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是啊,找到他以后呢?像没有这十年空白一样继续跟他在一起?还是远远的看一眼,然后各过各的?
“我也不知道。”我看着窗外,心乱如麻。
花小语叹了口气,“你应该放过自己,重新开始。”
道理我都懂,可是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一开始,我执着的想为自己找一个答案,想问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回来找我?现在,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过得好不好?可是我也会问自己,当有一天,我找到了他,也知道他活着,过得很好,那然后呢?我怎么办?执念就能放下?
晚上,林越又来看我。这几天,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瘦了一圈。
看着他把各种吃的放在桌子上,我满心内疚,“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反正我也没事,”他温柔一笑,把吸管塞到我嘴里,“喝水。”
他把一束百合换到花瓶里,“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不过我觉得百合最像你。”
“像我?”我愕然,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的气质像百合。
“像啊,”他脱了外套坐下来,一副很累的样子,“清新脱俗不争不抢。”
其实我最喜欢蔷薇。
他见我没接话茬,突然凑过来,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跟我聊聊你那个十年没见的初恋男友?”
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把话题扯到陈苏身上,“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伸了个懒腰,“也没什么,你要不愿意说,就当我没问。”
我看着他的眼睛,觉得他并没有恶意,于是,我从陈苏搬来我隔壁那天开始,跟他讲起了我记忆中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