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常升起,生活自然还要继续。
虽然还不算正式修道,但毕竟拜了仙门,如果去朝廷奉天司查阅,游十一如今已然算是脱了民籍,只是感觉生活似乎还是这般。
昨晚不知为何,竟睡在了山崖边上,好在他睡觉老实,不然说不得会摔下山谷去。虽说如此,他还是拖着一身的酸痛,回屋洗漱完毕,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游十一脑袋还有些发昏,想起昨晚见过魏草茸后心情极差,连晚饭也忘了吃,便在屋外伙房打算煮些粥来喝。
修行者但凡入了境界,辟谷便成了常态,内峰除了初入门弟子和偶尔养养馋虫的数人,几乎无人吃这些常食,五谷药饵之类,积云堂虽然常备,最近去领取的也只有游十一一人。
就着酱菜喝白粥,虽然益州的红油腐乳确是良配,但和他预想中吃凤肝喝仙露的神仙生活相去甚远,甚至不如那两年在三寸板上有风吓煞的日子,还能不时存着些鱼鳖咸肉吃一吃。
“也不知魏师妹如今还用不用吃饭?”
游十一嘴里嘟囔着,随即便不再想了,知道不知道也没什么好处,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正想着,屋外传来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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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秋娘今日还是不高兴,昨天夜里她知道,陈师兄被罚入了试剑峰,她求着师父想去看看,却被其师一顿臭骂,并被禁足,要求她默一遍《明王经》才准出门。
谢家本不算大家族,只不过因为谢一梅与谢一松的缘故才得以闻名天下,谢凌云是谢一松的族弟,毕竟作为剑阁六剑之一,也算得上谢家难得几个有修行天赋之人。
六年前才进入四境的他,腆着一张老脸,为自己孙侄女谢秋娘求了一个剑阁席位,没想到一向严肃认真的谢一松居然答应了此事,便收了谢秋娘亲自教导。
只是这谢秋娘天赋一般,还对谢一松弟子陈恩泽有些芳心暗许之意,整日围在其身边,心思深沉的他嘴上不说,心中却大为失望。
听说陈恩泽被罚往试剑峰,谢凌云虽不知发生何事,但既见谢秋娘来哭闹,便借题发挥,把前来说情的她禁足屋内,往积云堂方向走去。
行至四面台,发现原本应该还在试剑峰受罚的陈恩泽居然从山上下来,见到自己,前来行礼道:“师叔,陈恩泽问安。”
谢凌云装作不知,问道:“是陈师侄啊,何故上山去?”
陈恩泽直言道:“弟子犯了错,师父罚我入试剑峰,这才受师命下峰。”
见陈恩泽不愿多言,谢凌云也不便多问,只是看着陈恩泽,发现他虽然身形狼狈,目光晶润内敛,真气鼓荡,惊讶道:“你破了境了?”
见陈恩泽点头,谢凌云赞叹道:“呀,恩泽,入门十年便入了三境,令老夫汗颜哪。”边说着,还作势要拉陈恩泽的胳膊,“走走走,这值得庆贺,去我那儿喝两杯猴儿酿。”
陈恩泽心中有事,便拒绝道:“多谢师叔美意,只是师父有命,我还有事要做,改日再来拜访好了。”
谢凌云也不以为意,点头称是,站在原地,微笑目送陈恩泽离开,好似忘了要去积云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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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兄?”
游十一开门,发现来人正是陈恩泽。
可能只有去过试剑峰之人才能明白,此地凶险非常,容不得人半刻闲想,陈恩泽说是苦思一夜,不如说是躲了一夜为好,今天清晨破境,刚刚回峰的乐眠便带来了谢一松的命令。
“我奉阁主令,前来教你读书。”
游十一想起了昨日谢一松所言,只是没想到前来教他的竟然是陈恩泽。看着陈恩泽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口,游十一赶忙将他迎了进来。
“昨日若非你开口求情,我即使不死只怕也要被废了修为逐出师门。所以即使师父没有要求,我也会想办法回报于你。”
见游十一没有把自己哄出去,陈恩泽放松了一些,开门见山地说道。
“还有,你说得对,我之前只是怨你,只有昨日才表现出对你的杀意,是因为我感受到了乐醒师兄的剑,我知道他不会看我动手的。”
游十一觉得此人确实耿直,摆手道:“我也是昨日才知,九念长老因我之事居然身陷死劫,本来就是我的罪过。将心比心,我不怪你。”
陈恩泽叹了口气,抱拳行礼:“师弟心胸宽广,更是叫我羞愧。九念师伯的事,我知道不该怪你,只是……”
游十一打断他的话:“好了好了,此事暂时不提,你不是要教我读书吗?不知道一般弟子都要学习哪些课程?”
陈恩泽收拾起心思,认真道:“本门课业分为三部分,一为常识,二为修行知识,三为修行方法。除了第三部分不得师命不能随意教授以外,其他两课我都可以传授。”
“不知道常识和修行知识都要学些什么?”
“常识便分古今史料、道家经典、琴棋书画、天文算筹、风土人情这几大类,修行知识比较复杂深奥,什么阵法药理、阴阳五行、功法克制,我自己很多也没都弄明白,不敢随便教你。”
游十一眼睛发直,觉得口中有点干,舔了舔唇道:“琴棋书画也要都学会吗?我完全没什么兴趣。”
陈恩泽摇头道:“教你的乃是乐理棋理这类知识,不需要你真的如何精通。师父说过,修行界里,用什么为道器的人皆有,你日后行走天下,懂得越多,在出手时也能占一份先机。”
游十一一时想不明白,太多的东西与他设想中完全不同,便道:“那就开始吧,无论要学多少,总得从无到有不是?”
陈恩泽拍手道:“这话说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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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佛儒道三家修行各不相同,为何都有相似的六境划分?”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佛儒道思维理念不同,各有碰撞,但修行,是自身和世界的沟通,是对天地元气的利用和转化,叫真气叫剑元叫狗屎都好,他还是天地元气。”
“师兄,这不像你说的话。”
“自然,我怎么能说出这种道理来,这是《丹册九论》里一位前辈的理论,至于那句狗屎,是以前师父在旁的注解。”
“师兄,我幼时便听过飞升成仙,你见过飞升吗?”
“这是修道人的目标,我哪有这等福缘?”
“书中有记载吗?”
“那自然是有的,不过也稀少的很,一百多年前昆仑教柳永真人是有记录的最后一个飞升之人。”
“我剑阁有人飞升吗?”
“没有,最接近的乃是我剑阁创派祖师,谢一梅,曾到六境却飞升失败遭受天诛而死。”
“六境?现在天下有人达到六境吗?”
“师父几年前说过,有两人,一人是蓬莱道观太上长老苏慕遮,另一人是朝廷的封太师。”
“朝廷?朝廷这般强大吗?”
“那是自然,朝廷若不强大,何必奉其为朝廷?若无六境,凭什么控制天下修行资源?”
“朝廷怎么控制?”
“占据大量灵脉和矿产,还设立了应天书院吸引天下人才,除了有一两个坐落在灵矿上的宗派能够自给自足,其他哪个不都过的精打细算?养一个魏草茸不知能养多少个你。”
“师兄,你这话有些伤人了。”
“抱歉啊师弟,事实真是这样。”
“魏师妹确实天赋惊人,我也有所了解。不过与我朝夕相对,一天能睡八个时辰,没看出用了什么资源啊?”
“那是你不知道罢了。虽说修行者辟谷养生,但草茸不过十二岁,身体尚在发育,怎么能真不吃东西?她只是不吃你这些五谷罢了。”
“那她吃什么?”
“灵米灵果,豢养的灵兽,还有各种丹药,你以为内峰这般大的地方,只有你看到的几处矮房?修道者寒暑不侵,内峰常年保持气候宜人莫非是要自己舒服?可都是为了满山的灵田药园啊。”
“师兄,我刚才吃的是两碗白粥,三块红油腐乳,你说的我都不想再吃饭了。”
“饭还是要吃,你吃那些花不了几个钱。”
“嗯……我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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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十一确实该如自己所想,不去知道她吃不吃饭或者吃什么饭,他也确实不知道拿着这么多资源供养的魏草茸的天赋代表着什么,或许连魏草茸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入了剑阁以后,她发现自己确实越来越能睡了,前几日还只睡八个时辰,如今恨不得睡死过去。
这自然不是她懒,只是消化体内大量的精纯灵气,对身体负担过重,才会时不时便睡过去。
天色大亮,她其实还能再睡一会儿,似乎感觉有什么事一般突然从梦中醒来,发现屋内正站着一陌生人。
“小姐,你以为躲到剑阁就安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