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暗暗浅海嚣，你们若能明白，仇与恨这等东西，在无尽大道前，皆为障目之叶，我便很欣慰了。”谢一松罕见地感慨道。
游十一听明白了，但依然有些不赞同，低头懦懦道：“人生在世，不该只有修道一事。”
谢一松盯着他看了良久，道：“你知道剑阁为什么收下你吗？”
游十一抬头看着谢一松，抿着嘴唇，不知有何情绪。
“论修行天赋，你不如草茸，论机敏聪慧，你也比不过乐醒，至于你赖以为傲的那道剑心意。”
谢一松指了指游十一的左臂，游十一下意识地摩挲，才知道手臂中的那道剑纹原来叫做剑心意。
“那也不过是借外力得来的东西，虽然不凡，却不能为你所用，还会伤害你与旁人……至于它为何能引发剑阁骚乱，我日后自然会告诉你。”
“剑阁收你，是因为我想求得一些变化，虽然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呼······呼······”魏草茸不知何时竟就这样靠在床边睡了过去。
谢一松看向她，道：“草茸是我早就看上的弟子，她心思纯净天赋奇高，她是剑阁未来强盛的保证，但她即使不入我门，只要修行，便是一方巨擘。而你不同，幼时极苦，又得了剑心意，才真正与我剑阁缘分颇深。”
“说来可笑，我对世间言道，剑阁收徒，只凭缘分，但其实这些年收下的弟子，皆是凭借才能天赋与自己喜好而定，你才是凭缘分收下的第一个弟子。”
游十一问道：“如此说来，阁主其实内心并非甘愿收下我？”
谢一松没有否认，点头道：“剑阁负责决策的六人，除了一人在外一人重伤，其余四人，包括我，都不愿意收下你作为弟子，时间与精力只是托词罢了。”
“那我来剑阁做什么？”游十一的声音还是很平静。
“我说过，你与我剑阁有缘，也有因果，但这因却没有结在我身上，所以你需要等待。”谢一松似乎很欣赏游十一的态度，微笑道，“明日开始，我会派人在你早晚课时间教授你读书识字、天象地理和修真需要的知识，这些你都是必须要学会的。”
游十一道：“我认得不少字。”
谢一松摇头：“日后，你定然会翻阅各类真知文献和修行典籍，少识一字就如同一字不识，这必须精通。还有，从明日起，扫山道每日一次就好。”
听到这里，游十一想起了什么，问道：“扫山道到底有何作用？若对修行有益，我怎么感觉不到？若只是进山规矩，魏草茸怎么一遍没走？”
谢一松并未回答，起身便要离开。
游十一对这种说话一半的仙人做派虽然甚为恼火，想了想，还是侧身让了出路。
谢一松走到门口，叹道：“还真是不一样啊，我以为你要拦着我的去路。也罢，等草茸醒了，你自己问她吧，现在让她休息，你回你屋去罢。”
游十一道：“弟子等会儿想去看看九念长老。”
“嗯……师兄无事，只是你毕竟身怀剑心意，去了你二人说不定都有危险，做好自己的事便罢。”
…………
…………
天才之所以为天才，大多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魏草茸坐在床上，看着游十一略显气愤地离去，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此时已是入夜，游十一没有回屋，躺着室外山崖边的草坪外，看着星空发呆。
“论修行天赋，你不如草茸。”
这叫不如？根本就不配比好吧？
游十一有些恼火地想到，他现在算是明白了，阁主当时为何欲言又止，根本就是在照顾他的情绪。
刚才等魏草茸醒来，游十一遵照谢一松的吩咐，便返回去找她请教。
“嗯，魏师妹？”
“你今年几岁？”
“十四。”
“那确实你大我两岁，问吧。”
“你当时扫山道用了多久？”
“扫什么山道？”
“就是进山的那条千步阶，上面刻有一种叫衔山的阵法，人走在上面会被压在地上。”
“还有这种东西？我待会儿去试试。”
“你进山走的是别的道吗？”
“我怎么知道？师父给了我一柄道剑，我坐着它飞回来的，也没看下面有什么。”
“你以前修炼过吗？”
“没有，师父让我这段时间下了课自己随便逛逛，什么时候逛无聊了就去峰顶找他开始修炼。”
“打扰了。”
…………
…………
这几日，游十一也会看谢一松给他的一些书，有些字依然只知其音不知其意，但总算是些入门书籍，还是让他对境界有了一些了解。
世间修行门派分为三类，即儒家，佛家和道家，佛家和儒家游十一没有多少了解，但是因为剑阁也是道家一枝，对道家境界的划分也介绍的比较详细。
主流道家境界分为六境，即世人常常谈及的筑基、金丹、元婴、分神、合体、大成六个阶段，再进一步即为仙人，可白日飞升，与日月共存，得以永生。
而剑阁也有对应境界，三百年前，谢一梅创剑阁，也定下相应六境界，分为气芒罡元意心，因为剑阁修剑，所以也被人称为剑气、剑芒、剑罡、剑元、剑意、剑心六境，现今剑阁只有谢一松一人达到了剑意境，其余被称为剑阁六剑的几人皆是剑元境，那陈恩泽入门十年，受谢一松亲自教导，也不过剑芒后期，而谢秋娘更是还没有突破剑气期，不过一境而已。
修行者岁不过一百五十上下，入五境则增岁一倍，入六境则更有了五百年春秋。昏迷的剑阁长老九念虽然是剑元巅峰，但已经一百五十四岁了，大限已至，若真要昏迷十年，即使剑阁再花费财力为其保命，也很有可能老死梦中，除非他能够醒来且突破至剑意境。
魏草茸没有修炼过，入门就可御剑飞天，这在剑阁的划分中已经是第二境剑芒境才有的水准了，这已经超过谢秋娘四年的努力，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能赶上陈恩泽了。
游十一看着自己不再发光的剑纹，之前阁主曾经说过这是一道剑心意，也不知和剑阁所说的第六境界有没有什么关系。
但听阁主的意思，这个剑纹现在只会给他和周围人带来坏事，入门前如同获得奇遇般的自信早已在这些天里被这些天才们打击的厉害，今日更是被魏草茸的轻轻几句话完全碾碎。
手里拿着一柄练习木剑，随意地挥了两下，往日的游十一还会幻想下自己日后御剑飞天的样子，今日却毫无兴致，心下反倒越发烦躁。
陈师兄对自己起了杀意，谢师姐也对自己多是讽刺挖苦，其余人虽然在住所也远远见过，但无不是来与魏草茸结交，似乎剑阁真的没有他这个弟子一般。
他今日算是确认了应该就是九念的问题，这让他对九念长老愧疚歉意的同时，不免多了几分委屈。
阁主既让他等待，又说剑阁无人愿意收其为徒，的确，沧海巫云之下，谁又真的在意门前不起眼的一条小溪、半缕青烟。
自怜自艾的情绪下，竟让他就这样睡了过去，直至天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