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州军帐里,逸王眼睛盯在地形图上,心里却在思考昨夜范仲说的话。
纪颜失踪的这些天,崇州这边经历了两次攻击。第一次守城的兵还比较多,且敌人只来了一小波,虽有死伤到并不严重。
第二次却是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范仲他们见强攻胜算不大,只能退守城池,百姓和兵将都躲在了秘密地道里。羽军冲破大门后,见崇州成了空城,便四散开搜寻余兵和粮草。范仲指挥士兵在通气孔设置强弩,敌人被打的措手不及,死伤过半,仓促撤离。虽然两次都险胜,但粮草和箭矢却再经不起第三次攻击了。幸亏这时候他们来了。
可他们驻扎在这里的这几天却连羽军的影子都没看见过。别说大规模的军队了,就连来探查的小兵小将都不曾发现过。
之前在城外看见的拿锄头的农民也通通消失了。是看见救兵来了就不敢进攻了么?可是来的不过三千多人,羽国皇帝的胆子这么小么?
还是他们在密谋更大的阴谋。
地道里的兵民还没有撤出来,崇州底下有覆盖全城的地道的事情他也只告诉了苍浊。
不是怕这几千人护不住一座城,而是怕苏城的护卫队里有鱼目混珠的人。
正想着,苍浊步入帐中,回复搜寻纪颜的来报“今天共派出三支队伍深入山林搜索纪将军,到卯时还未寻到踪迹。还有潜入羽军营中的探子被他们发现了,不过没有被抓到。”
“羽军就像一块铁板,我们想硬插进去一根钉子哪里这么容易。”
“那还去那边探听消息么?”
“还是用我们的人,只远远的观察动静,不要再打草惊蛇了。”
苍浊接了命令,走到营帐外,想了想又回去。逸王见他容色反常,问“怎么了?”
苍浊看着他一脸疲倦之色。不忍心说下去,只是轻轻摇摇头,回到“没事了。”
逸王觉得奇怪,但苍浊毕竟已经跟着他十几年了,凡事都知道轻重,他说没事应该就没事吧,况且现在也没时间多想别的。
﹉﹉﹉﹉﹉﹉﹉﹉﹉﹉﹉
月沉西天,纪颜才押着羽国七皇子走到崇州城门口,七皇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虚弱的说“纪将军,不行了,你现在就是叫两个人,拿根竹竿把我吊在上面抬着走,我也会感激涕零的。”
纪颜虽疲累,但毕竟是精于武道,身板挺得还算直,还有精力嘲笑摊在地上的那位“七皇子算计我这一回,不光脑子能更好用,体能也定会较从前精进不少,你确实应该好好感谢我。”
“如果纪将军现在放我回崇西,我到家肯定找个佛牌给你供起来。”
“皇子说笑了,我纪颜不过是个普通人,哪里享用得了佛牌供奉。倒是那些被你们滥杀的无辜百姓,应该被好好超度一番。”
七皇子这一路上算是见识了这位的伶牙俐齿,不光打仗不认输,打嘴仗也不认输。这一番冷嘲热讽颇为占理,到叫他有些抬不起头来。
他何尝不愿意两国相安无事,百姓安居乐业。可父命难违,君命难违,他的父亲偏偏就是羽国拥有最高权力的皇帝。而这个皇帝野心太大,大到要血流成河才能勉强填补。他又能做什么呢?恐怕也只能如纪颜所说的,超度亡魂了。
纪颜把手指弯曲放在唇边吹了个响哨。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粗布衣服,头上绑着头巾的小兵从里面打来了城门。
纪颜背起手,不怒自威的气势突然出现,沉声跟来人说“找两个人,把七皇子抬到客房。”然后又提高嗓音补充到“对了,一定要把他吊在竹竿上一颤一颤的抬过去。”
说完嘴角勾着,自顾自潇洒的的往前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从七皇子怀里摸出那只黑色的骨笛,这才放心的回屋休息了。
小兵心下奇怪,一颠一颠的抬去客房,这又是什么刑罚么?但这位将军向来爱用这种古怪的法子治兵打仗,效果也奇佳。也就不在多想,径直找人去了。
逸王晚上研究战术,休息的太晚,和衣沉睡了一个多时辰,等悠悠转醒后见一个白衣倩影,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本书,头发立整的束上去,用银束带绑的紧紧的,一丝不乱。
逸王还以为是在做梦,又闭上了眼睛,待困意消了,又张开,差点在床上跳起来。
“纪颜?”
“嗯,你醒啦,吃点东西,我带你在城中转转。”纪颜一脸云淡风轻,轻轻合上书。
“不是,你,你回来啦!”逸王对这一大变故还没有接受,一双眼睛睁得很大,不可思议尽表现在脸上。
“啊,回来了。”
“你不是迷路了么,好多人派出去了,都找不到你,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有人阴了我一把,我阴回来了,就,回来了。”
“那我派去的三个小队。。。”
“让他们回来呗,不回来还留那游山玩水啊?回来守城!”
“那我。。”
“嘶~”纪颜终于有点不耐烦了,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我回来你的任务不就完成了嘛,啰里啰嗦,赶快吃早饭,一会带你去见个人。”
逸王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突然松懈下来,一听见什么人顿时来了兴趣,忙问“什么人?”
“我们共同的敌人。”
逸王这几天都食不下咽,这顿早饭吃的无牵无挂,甚是舒坦,人都精神了许多。通过纪颜声情并茂,形神具备的讲述,整件事情也大致了解了。
虽然纪颜一直不肯透露那个“敌人”是谁,但答案昭然若揭,逸王也是照顾她的心情,没有说透罢了。
等两个人并行至客房,打开房门的一刻,看见床上和一支竹竿一起五花大绑的七皇子,逸王这颗心才惊了一惊,心下说:这纪颜不愧是暴躁女魔头啊!好歹这位也是羽国皇帝宠爱的七皇子,还有可能是羽国未来的新帝,如今也算马失前蹄,折在女人手里。也是可怜人。
逸王恻隐之心发作,将那人嘴里咬着的竹扇拿下来,用袖子擦了擦,对纪颜连声道“可惜啊可惜,这把扇子据说是巫山上一种称为‘青玉’的竹子做的,因为对生长环境要求苛刻,生长缓慢,这世上也没有多少这种东西,还因为它材质坚硬,做成扇骨就更不容易了。你竟然用它当堵嘴的物什,真是暴殄天物,随便找块破抹布不一样嘛!”
纪颜在一旁不说话抿嘴笑。七皇子心塞的紧,原以为这个翩翩公子是个明事理的,谁知道和纪魔头蛇鼠一窝,真是虎落平阳。
逸王擦干净了扇子,顺手别在腰上,问万枝“哎,你不是说他能操纵乌鸦么?”
“嗯,就是用这个”说着从怀里掏出骨哨。
七皇子原本在这里装死,见自己的宝贝被别人捏在手里,想拿拿不到,恨的咬牙切齿,却又因为自己都被人捏在手里,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死死的瞪着这两个人。
逸王接过骨哨,仔细查看,却看不出什么名堂,问道“就这个东西,就能操纵那么多乌鸦?”
“这个操纵的应该是那只乌黑发亮,双目血红的大乌鸦,而小乌鸦只不过是听从它的命令。”
“乌鸦王?”
“是黑凤凰!”七皇子听不下去了,出言纠正道“那不是乌鸦,是黑凤凰,鸦族的神物。”
“和鸦族有关?”纪颜对“鸦族”两个字格外敏感,与它有关的事情,蛛丝马迹也会追查到底。可毕竟当年在长足山禁地里,鸦族已经被赶尽杀绝,且他们行事向来神秘莫测,想拼凑出她父亲失踪的真相谈何容易。
“对啊,哎哎,你别弄坏了,我也是找了好久最近才偶然得到的。这指法还没有练熟呢。”逸王放在嘴边尝试吹响,可只感觉到气流穿过孔洞,却一点都不响。
“你给我松开,我教你啊。”七皇子笑的一脸诚恳,逸王冲他假笑一声,转手扔还给了纪颜。纪颜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没看出什么门道,冷冷的问“这个哪来的?”
“你问也没用,鸦族都被你们赶尽杀绝了,这是世上最后一只受过训练的黑凤凰。”
纪颜神色绷紧,厉声说道“鸦族犯我大燕,残害百姓,这是他们咎由自取。别废话了,你说哪来的,我可以考虑给你松绑。”
“你说话算话?”七皇子腹肌都勒麻了,怕对方反悔也顾不得回应,连珠炮似的忙说“我跟一个道士求来的。据说那道士是鸦族最后一个人。”
“道士长什么样,叫什么,在哪?”纪颜把审犯人的一套用上,就差上刑了。
七皇子顿了一下,说“你先松开我”
“。。。”
纪颜向来不喜欢别人跟她讨价还价,转身要走时,七皇子赶紧喊住她“哎,我说,我只知道他的道号,叫不妄,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别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不妄,不惊。。。”逸王想到了什么不自觉的说出声。纪颜看他一脸奇怪的神色,问“你认识这个不妄道长?”
“那倒不是,就是。。。唉,没事儿,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嗯。”纪颜点点头。为今之计就是找到这个鸦族最后一个人,才能知道当年长足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屋里三个人各有所思,陷入一片寂静中。忽然外面传来范仲焦急的声音,打断了这片寂静“将军,军前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