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探子来报,五万羽军在峰下安营扎寨,可能是准备速战速决,把老底都交出来了。”老范别看他平常不着调,一派小孩儿爱玩爱闹的作风,正事上还是冷静果断,分析起局势,头头是道。
纪颜点点头“嗯,我们有多少兵力?”
“新来的骑兵三千,弓箭手三千,其余八千。而且我们的弓箭,”老范皱着眉头,咳了一下,接着说“弓箭只有十多万支了。”
“我已经派副统领去恒城领兵了,最多三天时间就能到。”逸王把皇帝就近调兵的调令的事简单叙述了一下。
纪颜说“我们的实力和羽国相差实在悬殊,他们举一国之力攻打崇州一座城池,我们只有几支队伍勉强拼凑出的三万兵力,硬碰硬肯定不行了。”
展开地形图,思索了一会儿,指着图上标着大片绿色标记的地方说
“这片林子是必经之路,离我们远,他们防备也少。羽军向来是骑兵开路,密林不宜骑马,容易遮挡视线,派人在这里设陷阱,绊索,铁齿,尖竹坑能用的手段都用上,越多越好,先给他们个下马威,搓搓锐气。”
“好”范仲一抱拳,刚打算走,纪颜又嘱咐到“派人盯着点,少了不要紧,别暴露。”
“是”范仲回答的干脆,毫无犹疑。
逸王不禁赞叹到“你与部下倒是有默契,话说一半,相互就都懂了。”
“范叔本来就是我父亲的旧属,经验丰富,我从小和他们混迹一起,脾气秉性最清楚不过,效率也就提高了不少。”
“我原本还担心你应付不过来,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我是站在他们肩膀上,才保住的征战大将军的名头。”
纪颜微微一笑,又转头沉浸在她自创的奇怪的战术里思索下一步计划。
逸王把苍浊唤进营帐,对纪颜说“我这次来,带了三百府兵,轻功都很好,你看看有没有哪里能用上的。”
“你和苍浊训练出来的,肯定错不了,那就让他们带着石灰埋伏在密林边缘,有人冲出来就跳到树上撒石灰粉,眼瞎了,再勇猛也没用。”
纪颜嘴角一勾,逸王看她带着阴毒,不觉打了一个冷战,吩咐苍浊带着府兵照办。
“这样就行了么?”
“当然不行,这样才能折损他们多少兵力。不过是给他们一种压力罢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逸王对于纪颜用兵的诡道和分寸赞叹不已。
纪颜叫了一个值守的小兵进来吩咐到“去请右副将”
逸王自从来了,还从未见过这个右副将露面,不觉心里好奇,问道“这位右副将是个什么人物?我还从未见过他?”
纪颜压低声音说“是皇帝陛下派来的!”
逸王恍然大悟,皇上亲自派人担任右副将,看起来皇家对于征战大将军也就是纪家有多么重视,实际却是相当于在军中安插了一只眼,一旦将军有异,右副将能立刻顶替。
虽然便于皇帝拢定军权,却忽视了行军打仗,兵将相互信任才是最重要的。既然是皇帝身边的人,必定不能完全听命于将军,也就不能任意调用。所以,纪颜必定重要的事都依仗左将军去办。可右副将又不能不得重用,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好。所以安排在一个看起来重要实际上没那么重要的地方最好不过了。
不一会儿,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右副将程礼安求见。”
然后一个黝黑健壮,看起来不苟言笑的人大踏步走进来,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个礼。他头发黑亮,眼睛有神,胡子却已斑白,如同戴了一个假面罩。
“程将军不必如此拘于繁琐礼节。”
“纪律纲常是军中之本,不能不守。”
纪颜无奈的看了看逸王,逸王也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纪颜说“程将军,你率领五千士兵两千弓箭手守在林子外面五百米处,士兵持盾为防,弓箭为攻。弓箭射完了,就立刻撤回,不要恋战。”
“将军,只是”程礼安略有迟疑接着言辞恳切地说“仗还是要老老实实的打,投机取巧,只躲在暗处偷袭,并非兵家正道啊。”
这一番话让纪颜和逸王都始料未及。
纪颜嘴角抽搐了一下,反问道“程将军可知道敌我兵力悬殊,若是正面针锋相对,只怕不光这座城守不住,连你我的性命都得搭进去。”
“将军,兵书有言。。”
“兵书有言,兵不厌诈。”纪颜见他有长篇大论的苗头,赶紧接过话茬,轻轻蹙着眉头,神色严肃,故意放慢了语速,语重心长的说“右副将,崇州的老幼妇孺能不能在这场战役中活下来,就看您部署的这第三道防线了。前两道可能不太光明磊落,但都是为了给您争取更多的胜算。”
“好吧,为了崇州的百姓,为了大燕国泰民安,程某做一回小人又如何!”程礼安说到最后慷慨激昂,迈着比进来时还大的步子出去执行命令了。
逸王待他走远了,这才一脸匪夷所思,幽幽说道“皇兄这是给你派了个什么人啊,我原以为会是奸诈一点,左右逢源的人,没想到,竟是个老学究似的,顽固不化。”
纪颜无奈的笑了笑,说“程礼安原本是个状元,文章写的极好,因为在殿试时,引经据典谈论兵家之道有理有据,被老皇帝钦点为军师。但他只会纸上谈兵,为人又条条框框太多,带兵打仗之人多是粗人,哪里能懂他的那些‘礼不礼’的,时间长了,就被孤立了。后来老皇帝看他并无成就,就只在军中给他个闲职做做。如今都二三十年了他好容易被你皇兄启用为右副将,可得折腾折腾呢!”
“军中哪里是他折腾的地方?”
“好在他这人吃软不吃硬,我总有应对的法子,这倒没事儿。”
“你能应付就好,过几年他这把老骨头也就折腾不动了。”
纪颜笑着摇摇头。
逸王又问道“你这三条防线能撑三天么?”
“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应该可以。城里还有几千人呢。”
“你心里有把握就好。”逸王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又心里却又隐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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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计划都顺利进行。
羽军先是派出了五千骑**锐探路,在半山腰的密林中遭遇陷阱暗算,伤亡惨重。
又命五千士兵再次深入密林。这次没有出现伏兵,他们提心吊胆穿过密林,一路拆除和标记好了各处陷阱,到了密林边缘,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几只箭。
他们神经本来就紧绷着,听见树冠上窸窸窣窣的,似乎是有人荡来荡去,都睁大眼睛仔细观瞧。这时石灰倾泻而下,白茫茫一片,只听见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他们被石灰灼伤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周围又潜藏着巨大的危险,只能像无头苍蝇似的乱窜,不是和自己人撞上,激烈的打起来,就是“砰砰”撞树,不一会儿,地上躺的都是沾满石灰和血的人,或痛苦呻吟,或气若游丝,甚至还有被朝夕相处的战友误杀的。
苍浊看着这个惨状,不禁啧啧惋惜,又打心里佩服纪颜将军这以一敌十的计谋。
羽军未出密林就折损了五分之一的兵力,使得他们的领兵将军震怒,发了毒誓要生擒纪颜。可下面的兵士却整日惶惶,斗志大减。甚至还盛传大燕的纪颜将军是个妖女,随便挥一挥衣袖就能卷起一阵妖风,随便睁一睁双目就能让人变成石头,能号令地底的恶鬼索命,还能驱使会隐住身形的怪物来一场出其不意的杀戮。
这流言纪颜听了,只是摇摇头一笑,瞥了一眼逸王,说“这是你派人散布的吧?”
逸王甚为得意“之前为了找你安插的眼线,根基不稳办不成什么大事,但是散布个谣言还是绰绰有余的。帮你加点料嘛。”
“我谢你啊”
“不客气,现在就看程礼安了。”
纪颜神色微动,她也拿不准这个人,现今只能暂时观望,看看他的本事了。
距离密林五百米处,程礼安带领的弓箭手和拿盾牌的士兵一队已经摆好了战形。
远处密林幽深,层叠的树冠就像一朵绿云飘在上空。
这时一个小兵来报,穿过盾牌阵,跑到程礼安面前,气还为喘匀,急急的说“将军,敌军已经穿过密林向这边来了。”
“多少人?”
“大约三四万人。”
“还有三四万人?”程礼安皱了皱眉,敌军数量如此之多,光靠一个强弩阵能抵挡住么?
敌军已到射程范围,程礼安将手臂挥下,万箭齐发,最前面一排的士兵登时倒下。羽军大乱,可将军不下令撤退,只能用盾牌抵挡乱箭。
燕军用的的强弩是纪颜专门花重金请的能工巧匠制的,不仅射程远百步穿杨不是问题,还特地加了准星命中率高。
羽军硬生生顶着攻继续前进,弓箭手此时已经分派在列前,向上射箭,意图越过燕军盾牌阵击杀后面的强弩手,可燕军的盾牌带着弧度和挂扣,几块拼接起来,羽军的箭竟全都抵挡住了。
程礼安见弓箭快要射完了,打算下令撤退,可一看对面敌军伤亡过半,溃不成军,生出一举歼灭的心思。
于是下令,七千将士追杀残军。这些士兵原本只接到射毕即归的命令,对于右副将的突然的指令没有准备,一时面面相觑。
程礼安抽出腰间佩刀,冲在前面,士兵们一看也顾不得许多,随着拿出武器,冲向敌军。
羽军虽遭受了猛烈袭击,一时方寸大乱,但攻势变小后,久经沙场的羽军将领还是控制住了局面,剩余的两万士兵重新摆出起先演练好的阵法。如同一张贪婪的大嘴,将七千燕国将士吞入口中,重重包围起来。程礼安只觉得奋勇杀敌的畅快,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面孔已经都换成了羽国人的。
待重新意识到时,他已经被俘获,两把钢刀架在脖子上,头发散乱,被押到羽军领将面前。
羽军收拾了其余小兵,收拾了战场,原地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