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刚才还有淡淡的星光,转眼崇州城上空已经布了一层阴云。风力也越来越大,四面八方吹来的沙石遇到城墙便被卷着向上飞。
一直在墙根下蹲着的七皇子摘下第七片挂在头发上的烂树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琢磨着总会有人看见他堂堂皇子在此挨饿受冻,所以一直忍着不肯离开。
可没想到在这里待了三个时辰,还是不见有哪怕一个人瞅他一眼。受此冷遇,不免有些沮丧,他蜷缩的更紧了。忽的几声狗吠顺着风飘到他耳朵里,呜呜咽咽的显得凄凉幽怨。
他顺着两只手臂相叠的缝隙偷眼观瞧,见离他不远的一片荒废的田地里有隐隐的火光,忽明忽暗,还有断断续续的人声和脚步声。
七皇子向来胆小,一般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的情况下不会主动靠近,但一个人在暗夜里待的久了总会趋向明亮的地方。
他弓着身体尽量隐藏荒草丛中,稍稍挪步过去,在离着亮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仔细观察,不由大吃一惊。
这个一闪一闪的光是从地洞传来的,之所以闪,是有身穿粗布衣服,形容并不讲究的人进出地洞开关方形的小门。而这个小木门设计的十分巧妙,底下有一圈垫木,与周边严丝合缝,当关上时,一丝光也不会漏出来。
七皇子见这地道似乎是通往崇州城里的,心里有了主意。他脱下稍惹眼的蓝色丝质外衣,露出里面黑色棉布里衣,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又涂了些草汁泥土在脸上。觉得应该不会有人认出来了,就紧随着一波进入地洞的人,顺利溜了进去。
虽然猜到了地下的规模应该不小,但是他进去之后委实震惊了一下。
虽然洞口狭小仅容一个成人勉强通过,但是里面的通道较宽,土坯圆顶磨得也较为光滑。每隔一段就有一盏油灯,而油灯之间还有铜制的凹槽可以方便灯油流过,只需从端口添油,所有的灯都能保证不会因烧尽而灭掉。
单是这个照明系统就能看出设计者的聪慧用心。随着越来越深入,七皇子嘴巴也越来越合不拢。进来时走的应该只是个支路,连接外面。到了主路上,才发现有更多的支路纵横排列,连通着很多的大房间,这些房间里都住着人,而且大多是老幼妇孺。这时七皇子才明白为什么上面的城里一个百姓都看不到。
他恍恍惚惚的走在通道内,并没有感到空气闷热,相反还很凉爽,看来有很多通气孔。
这些百姓们都神态安详,还有的老人抱着小孙子孙女坐在房间门口和邻居聊天,一派怡然自得的祥和气氛,如果不是这昏黄的灯光,他真以为自己走在哪个乡城的街道上。
这座地下城的结构并不复杂,排列的相当有条理,但是七皇子毕竟从未来过,不知道那条路是通向城里,只是瞎逛,走错了就折返回来。
这个蓬头垢面四出乱走的人并未看出来这些百姓中混着士兵。而这些士兵都是纪颜精挑细选的,瘦弱但是机敏。
背着柴的一人给门口杀鱼的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从背后挟住了七皇子。七皇子还没来得及叫,就被按在地上。
背柴的人从他身上搜出了羽国宫牌,径直拿着跑了。不过一刻钟,当七皇子的脸还在地上摩擦的时候,范仲已经来了。他命人把这个人的双眼蒙住,带着从最近的通往城外的通道走了出去。
等到了外面,范仲点上火把,摘了遮眼的黑布条,往脸上一照,越看越脸熟,待七皇子额角的一块泥巴变干掉下来,露出标志性的痣,范仲才认出来。
惊声叫到“七皇子?你还没走啊?”
七皇子一脸沧桑的看着他,点点头。
“你,你怎么进去的?”
“范将军,我真的不是故意发现你们的秘密地道的。”
“。。。”范仲摆出一副苦瓜脸,拖着下巴,越发觉得这个人深浅难测,只能带到将军那里,交由她发落了。
这倒是随了七皇子的心愿,他这般折腾就只是想确定纪颜无恙,如此甚好,连假意反抗都没有,大摇大摆的被两个小兵“搀着”从城门进去了。
纪颜的营帐此刻已经熄灯了,她折腾了一天,被子都湿了一片,这才昏沉的睡过去。
范仲不忍心叫醒她,暂时将七皇子安排在之前的客房里。叫了两个小厮看着。
七皇子问“范将军,你们将军可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范仲还有很多琐碎事务处理,并不想在这里多停留,只敷衍了两句就匆匆离开。
七皇子觉得好没意思,躺在床上望着帐顶上的几根支撑的木头发呆。
夜越来越沉,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时不时有风卷起帐帘,冰凉的雨水也随着被卷进来,感觉更加潮湿阴冷。
七皇子翻来覆去越发睡不着,起身看了看,门口值夜的士兵都躲在不远处的简易搭建的棚子里,升起一堆火,火上还烧着几瓶酒。
他回到床上,向四周看了看,突然又起身蹑手蹑脚走到床尾。帐子的这一块并没有被砖石压实,用力一掀就露出一人宽的洞。
他逃出营帐,在迷迷蒙蒙的雨雾中寻找方向。终于看见了一个金顶的营帐。
这顶帐子门口点了两个火堆,因为用铁罩子罩着并没有熄灭,站岗的兵估计也找地方躲雨了。
七皇子小跑到门口,手放在帐帘上又缩了回去。心里忐忑不安,如同有只小猫在心尖上挠。他轻声自言自语“我就去找找扇子和骨哨,顺便看看她的伤势,对,顺便看看她而已,不代表什么。”
一连说了三遍才鼓起勇气,掀开帘子快速钻了进入。
这顶营帐比别的大,此时里面一盏灯未点,外面又没有月光,所以格外的黑。
七皇子估摸客房里的布置跟这里差不多,找到了床的位置。人已经睡熟了,传来均匀有力的呼吸声。
他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听着床上的人的呼吸就觉得心里安定了。
随意坐在地上,手肘依靠床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竟然睡着了。他这一天风吹日晒,心情也跌宕起伏,身体早就疲累到了极点,只是因为牵挂别人,这才用一口气强撑着各种行动。现在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再也支撑不住,这一觉一直到了鸡鸣天亮。
“啊!”
一声急促的惊声尖叫叫醒了七皇子,他揉着惺忪睡眼,懒洋洋的看了一眼床上一脸惊恐的人儿。
“啊!”这一眼之间,比刚才的声音更加急促的尖叫从金顶帐篷传来,把门口觅食的乌鸦都吓得扑棱棱飞走了。
值守的小兵以为出了什么事,慌张从地上跳起来,一齐涌入帐篷。
只见逸王穿着白色里衣,紧张的把被子拥在胸前,而七皇子穿着黑色里衣衣衫不整的坐在地上。
逸王和七皇子都一脸惊恐的看着门口突然闯进来的十几个小兵。而小兵们有的还拿着酒壶鸡腿。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逸王率先开口“你,你怎么在这里?”
七皇子转过头,表情僵硬“我还想问你呢!”
“还用问么?这是我的房间!”
“这不是纪颜的帐篷么?不都是主帅才能住金顶。。。”
“这是银顶!”
“明明就是。。。”七皇子话说一半越来越没底气。想起昨天晚上夜色浓重,雨幕弥漫,帐前的两堆篝火火舌升的老高,难道是银顶映着火光,自己看成了金顶?
这下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