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深院,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雕栏画栋,粉墙黛瓦,朱红大柱,青石铺地。
从高处极目远眺,高高低低的鎏金屋檐望不到边际,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句:好一座奢华宅院!
偏远的浣衣院,一排排一列列,放眼望去尽是晾晒的冬衣。春寒料峭的季节,树下的积雪还没有全数化去,暖阳惺忪初起东方,不知是谁如此勤快,已经洗好了满院的衣服。
水井边仍有成堆的脏衣,盛着湿衣的厚重木盆被冰冻在地面上,不远处打翻的木盆边躺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手里还攥着一片被冻得硬邦邦的衣角。
零乍然睁开双眼,一道厉光闪过,眸如寒星扫视着周围。片刻,她轻勾唇角,微微眯起了长睫。而后,仿佛生锈的机器重新启动,从手指开始一点一点逐步收回对身体的掌控权,意识跟随动作游走全身,分分寸寸地感受其受损程度。有趣的是,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只不过是被冻僵了而已。
挑挑眉,零坐起身,视线移到双手上,满是老茧、冻疮、裂伤。整个人凑到洗衣盆上方,水面倒映出一个很有创意的影像:十三四岁的样子,熟悉的柳眉、凤眼、琼鼻、菱唇……然而,额上暗红的血痂还未消去,皮肤粗糙蜡黄,长发迤地,还有可笑的古装衣裙、粗壮不符合她审美观的身材……
“所以,这是遇到传说中的穿越了?年近不惑还能抽到这种福利啊?”零咧开嘴意味不明地笑了,“案发现场告诉老娘:一个衣着单薄的命苦丫环,不辞辛劳大冬天冷水洗衣服过劳死了,然后老娘任务失败被炸死成了这苦命的丫环。
故事接下来的路线大抵是这样的:
圣母婊丫环倔得像驴他祖宗、自带麻烦体质,各种不自量力柔弱无依天真烂漫,却成功勾搭上老爷或少爷。然后两人为爱抗争、头破血流、私奔出逃、掉崖失忆、以死相逼、情比金坚,终于感动上天、感动大地、感动父母、感动社会,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一生狗血,完全倾洒不尽;一世脑残,根本停不下来!”
零蓦地朝天竖起中指,大骂:“碧池!槽你大爷!去死吧!老娘横行黑暗世界二十年穿越成丫环?Shit!”一脚踹翻洗衣盆,刚要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杀猪似的嚎叫。
“哎呦!要死了你这个贱蹄子!不好好干活竟然敢摔东西?看老娘今天不好好让你长长记性!”
接着,密集的鞭打招呼在身上,零躲都不带躲的,只是冷脸站着,仿佛被打的不是自己。
只见眼前这凶婆子一边抽一边骂:“你个浪蹄子!懒货!竟然还以为自己是劳什子公主世子妃不成?连个主子都算不上!老娘早就听说了,你个命薄福浅的贱蹄子在宫里就是丫环命,冷宫里长大的算什么公主啊?现在嫁给一个傻子还敢拿娇?给老娘好好干活!懒鬼!不听话就打死你,打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零决定,以后再也不用老娘自称了,听这猪嚎的,刺耳极了!不过穿越主角果然都是有金手指的,她刚随口说了不想做丫环,马上就有人来给她翻身了。
身价涨得挺快的嘛!虽说只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傻世子的妻子。
唉,这头猪实在是欠调教!
零呷呷嘴,伸手接住抽过来的鞭子,勉为其难地开始调教对面一脸扭曲、双目惊诧、满口唾沫星子的蠢猪。
“哈,你实力演绎了‘浑身都是戏’这五个字,有天分!”啪地一鞭子抽回去,“不过,没奖励。你一共抽了我十二下,就四入五入成二十下吧。我这人呢,向来喜欢十倍偿还,但是二百鞭也太累人了,又无人代劳。那我初来乍到的仁慈一点,图个吉利,双倍吧。”
零平直地叙述着,语调没有起伏,手上动作不曾间断,整整四十鞭,不一会儿就结束了。
那婆子满地打滚,疼得嗷嗷直叫,一开始还又骂又威胁的,最后便再也骂不出来了,连求饶都不能。
零每一鞭都抽得很有艺术感,不费力又能让对方痛入骨髓,没有破皮却会让她的皮肉从内部开始溃烂,精确到鞭鞭不重叠,鞭鞭不分离。后来那婆子的后背近乎赤裸,侧躺在那里抱头蜷成一团一动不动。
“啊~死了吗?”零丢掉鞭子自言自语,然后嗤笑一声:“呵,怎么可能死得那么轻松?”前主被你们玩死了,你们也得付出点代价吧。
周围赶过来看热闹的众人顿觉后心一凉,阴风阵阵。
“呵呵呵。”零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手脚,带着标志性的凉薄笑声悠然离去。
对各式各样的目光漠然置之,踏一路雪霜,携一身寒风,粗布旧衣仍自在,一股冷冷的气流将她与周围分离开来,墨发飞舞、衣袂轻摇,步步坚定、步步飘远。
随着隐隐约约的吵嚷声前行,离目的越来越近,咒骂声就越来越清晰。
“你这个白痴傻子,竟然敢反抗!”
“这傻子恶心死了,鼻涕眼泪涂得到处都是!”
“亦宸不是傻子!不是傻子!”
“哟呵,还知道还嘴?明明就是个傻子!妖物!魔鬼!”
“呀!敢推人!打死你这个傻子!妖怪!”
“不是傻子!不是妖物!不是妖怪!哇哇哇——”
“哭得真脏,傻子!白毛妖怪!哈哈哈……”
“呜呜,不要打亦宸,疼,哇哇……”
“妖怪,学狗叫,学狗爬!”
“呜哇哇——坏人!坏人!亦宸不傻!不傻!呜呜不要打亦宸,亦宸好痛,呜呜……”
“傻子,学狗就不打你,学啊傻子!不学就一直打你!”
“呜呜汪汪汪!”
“这傻子真学了!他真学了!哈哈哈……”
“别踩了,疼,好疼,呜呜……”
“傻子,妖物!哈哈哈……”
尖利嚣张的笑骂声夹杂着一个白痴的哭声,零叹了一口气:“果然是我的便宜相公,这么窝囊废,死了也没关系吧?活着尽拖累我,不如送他一程。”
脚尖一转步入院子,是一处白色的荒凉的小院,几棵枯枝杵在院子里,看不出是什么树,也看不出是否还活着,光秃秃的很碍眼。一方荷塘、一座凉亭、一条长廊、一架石桥,还有一堵假山,真的是……简单到荒凉啊!
然后,就是三位故事主角。故事大抵如是:一粉一绿两个小丫环合伙欺负智障主子。恶毒跋扈的丫环打骂嘲笑主子并且拳脚相向,主子只会抱头窝在雪地里痛哭求饶。丫环光鲜亮丽干净整洁,主子却一身脏污,雪水和着泥浆涂了满身,衣服也被撕破了。
零冷血地想着:啧,果然很脏很没用啊,就别再活着受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