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白本来以为他要说些飘渺玄幻，不着边际之事，没想到他说得似幻疑真，不由用心细听。
“……那炼气提纯的修练本来就是筑根固基，稳打稳扎的过程，那海外夷人所使用的炼气法门和我们中土的大有不同，可以在短时间内使修习者内力大增。这本是好事，那是为停滞不前的炼气的功法辟了一新径，一开始我们以这些夷人为上宾，又选了一批精英与它们请教交流，然而这群夷人却有着一种天生的骄纵，自觉比我们中土人更高一等，行事更是橫行无忌，一开始我们好言相劝，以为它们能有所收敛，不想它们野性难改，后来更是变本加厉，做出许多伤天害理之事出来。但其中也有善于掩饰的狡诈之徒。我与我师妹当时亦有机会和它们接触，其中有一小白脸，便是我将要提及的狐妖，其善于花言巧语，蛊惑人心，我师妹求道心切，听信了那厮的妖言，被此妖迷惑……”
生白对这如同说书故事的回忆将信将疑，问：“那么你们最终有习到他们炼气的方法吗？”
“哼！它们的破法门，不学也罢，它们的方法，的确可以大大增强真气，而且说起来也并不是什么新鲜的法子。”他说着盯着生白，“华公子，贫僧只想解释明了，绝无帽犯之意，斗胆问一句，华公子您的家业，有多少是您亲自经营得来，有多少又是您继承得到？”
“说来惭惭愧，本人家业，尽是祖上积来，自传给我后，怠于经营，其实不曾反减了。”
“我前面提及，要炼气飞升，光内力积累就要花费好几十年的功夫，累积足够了的，百中不过一二。最后气聚元神的一关，却只有一次机会，失败者气散命绝，自古以来，成功飞仙得道者，十中选一。那夷人增强内力的方法，便如华公子您继承财富一个道理，如果内力如财富一般，可以父传子，师传徒，那么择有天资之辈，将功力传给他，他得道飞升的机会定会更大。”
生白大大点头：“此方法你们早想到了，为什么不用呢？”
卜卜丁：”华公子，你认真想想……”
生白沉吟一会，拍一下脑袋：“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们的师父太过小气，不肯把修练了一生的真气都白白送给你们了。”
卜卜丁微笑看他：“或许也有些人是如此想的，但总的来说，是因为不值得。假如要你用尽全部家当去赌一个长生不死的机会，只有十分之一的机会能赢，你会去赌吗？”
生白转一转眼睛，“……也许会！”
“假若输了会立即暴弊呢？”
“嗯……到老了快死的时候也许值得一试。”
卜卜丁：“那如果你快要下注前，有个信任的人，他可赢得这长生赌局的机会为十分之二三，你会把家财全给他，拼一拼运气吗？”
生白本来要脱口而出“会”但说到嘴边吞回去，一会才说：“他如果有十分之七八之机会输了，暴弊而去，岂不是我害了他吗？”
卜卜丁笑道：“华公子果然仁心善举，先想别人再想自己。一是如您所言，二是，即便他赢得了长生，也是立即飞升了，于你没有好处，你家财散尽，十有七八害人暴亡，十有二三赠人长生。然而无论哪样，对自己而言都没有益处，反而失了自己十分之一的长生极乐之良机，再有，内力如传给别人，自己失了内力来固元强身，就如那寻常人一般，要受那痛病衰老之苦。”
生白：“那么说来，把内力传给别人，自己却一无所得，真是世上最愚蠢之事了。或许只有……只有真心相爱之夫妻能做到如此了！”
卜卜丁笑而不语，心想，你这是把世人都当成你自己。父子、夫妻或师徒，在长生此极大利益的诱惑之下，谁会做此损己利人之事？”
生白：“大师，那么你是说，那夷人却会如此无智，把内力白白传给别人？”
卜卜丁：“华公子果然举一反三，当时我五派十几人中，只有几人得到夷人的信任，我性格要强，见了那夷人的嘴脸就要发火。可怜我师妹星蓝她……她……，然而，在她被蛊惑之前却透露出来它们炼气提纯的法子——原来，它们夷人并没有飞升得道的修炼追求。它们炼气的过程必有一把兵器配合修炼，把一半的气灌注到兵器之中，到老死之时再把全部真气导入兵器中，传给后人，等于代代都把毕生的功力累积到一把兵器中，那么便可越传下去越强。所以这些夷人平常炼气提纯的本领与我们的大师比可以说是简陋，但是我们所见的几个夷人都是年纪轻轻，内力已与我五派中可以收徒授业的上人级别不相上下了。我师妹还提及，这批夷人其实尚还年轻，并未从它们的兵器中完全提炼出全部真气来，却有一种秘法，可以暂时把兵器中代代积下的真气完全发挥出来。”
“代代传下来，那不是积了很多人的财富？……不是，是真气？你们最后有没有学到他们的秘法？”
卜卜丁：“其实，气炼剑灵之法，我流亦有，修习此法之人的剑气发出来聚而不散，轨迹变化多端，如有灵性，是称为剑灵，而且只要师徒传授得当，也是可以代代累积流传下去的。但一方面极之难练，加之与修仙之道并不相符合，习练之人少之又少。剑中之真气亦是不能取来己用的。那夷人却有法子将其兵器所存之气暂时全部取用，实是炼气修仙界之一大发现，假若找出炼过剑灵的各位已仙逝的大师的藏剑，那么炼气提纯之过程就是一蹴而就了。当时我师妹正是沉迷于此新径，才深受其中那狐妖之蛊惑……”
说着神色凄然，竟要掉下泪来。然而华生白看卜卜丁红着鼻子，光头一抖一抖，正忍着抽泣，又想到这和尚的师妹，不就跟他一样也是光头的尼姑么？想到一个光头的尼姑和一戏台上小生般俊美的狐妖厮并一起，又更不得庄严了。
“我师妹她，和几个求成心切的同道，跟那些妖人学了那妖术。弄得执迷不悟，现在更是不知所踪了。”
“这我就不懂了，大师，既然你说他们的法子是另辟了新径，为何只有少数人去学习呢？”
“华公子一定觉得，我流是门派观念重，心胸狭隘，固步自封，是不是？华公子，你可想过我为何称它们的炼气法子为妖法？……华公子，你可相信鬼神之说？”
“子不语怪力乱神，非亲眼所见，难以置信。”
“这妖人使秘法把藏在兵器中的深厚内力取来己用，本是好事，但是，有几位悬崖勒马的同门，却带回两大秘密，证实了它们的阴谋。一是，那些夷人手中储满数十代前辈真气的兵器，那真气中暗暗藏了这些前人的元神，其实也称不上为元神，不过是那兵器使用者生前的情绪和死前的念想。天地之气皆有灵，这也合我流之气化元神之道。不过我流炼成的元神是人的神识理智，那兵器中的元神，却似那未驯之兽，满是人原始的本能欲望……华公子，你可知人死前最想做的是什么？”
“嗯……”生白沉吟低下头，他回想起，他父亲去世前暴烈的性格是变本加厉，接近离世之前却是畏缩地把自己关起来，任何人都不准接近。母亲却是在生白的陪伴下安祥离世的，到底人死前会想什么呢？他的确想不透。“还请大师指教。”
“说实话，贫僧修行尚浅，也还未悟透……或许只是想生存吧，总之那杀、盗、淫、酒、妄，人之兽欲凝炼聚合在那兵器的真气中代代浓缩，日渐提炼出来都会被其潜移默化地影响，那如果突然把这些真气全部取出，使用者会如何？”
“……会如何？”
“会失去理智，变成一只原始的兽！而且是一只强大得可怕的兽！”卜卜丁说到动情，神色都变得可怖起来，“此是秘密之一，另一大秘密是，近百年来，岭南地区有一种我流称为饿鬼的蛮人，或也可称之为妖魔之类，掠劫平民之事越来越频繁。那几位同门透露，这些饿鬼和夷人，本就是来自海外同一个地方，我流急会商讨，觉此中暗暗蕴酿着极大的阴谋！若不迅速反应，中土必陷众妖魔蹂躏，到时候群魔乱世，必有无数生灵荼炭！我们立即制定策略，与已获得夷人信任却还未被迷惑的同门一起里应外合，先是把它们的强大兵器盗走夺走，同时合五流之力对它们进行突击，打了它们一个措失不及！牺牲了我流不少好手，最终将它们一举消灭，儆恶锄奸，化解了一场灭族之灾，救下了天下苍生！不过可惜，依旧有几只漏网之鱼，逃散去了，其中正有那狐妖，把我师妹也虏走了，几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她的踪迹。有人说她或许已与这些夷人一起回了那海外夷邦，我没有放弃，我相信有一天我能找到我师妹，并能劝她改邪归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