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窄小破房里,放两块床板,摆上床铺便当是客房了。伽梨醒来,旁边是幺儿关切地望着她。“昔妹妹,你总算醒了!”伽梨本来想要坐起来,但只一动,全身上下尽如生锈般酸软,小臂、腹部是包扎得紧紧的绷带,所幸伤口都不深。
幺儿扶她慢慢起来,“妹妹,你真是吓死我们了,你倒下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血。我们还以为……”
伽梨推开她,要自己站起来,但幺儿还是坚持扶着她。伽梨道:“那个……阿勇呢?”
“他……”
……
“罗勇之墓”一块旧木板上刻了几个字,就算是坟墓了。尸体在昨晚他们被突袭、屠杀的地方,就地埋葬,十多块木板一排,立在土堆前。伽梨看着这些木板,面无表情。不知是哪个好事之人在阿勇的墓碑上挂了他最喜欢的酒袋,这画面显得有些滑稽。她把空荡荡的酒袋拿起,想起只相识了几个时辰的阿勇的荒唐事,她惨惨一笑,一滴泪挤出了眼眶,划过她扬起又弯下的嘴角。
“你还是舍不得我……”一把男声突然从她身后响起。
伽梨抹一抹眼睛,表情迅速恢复木然,回头看,一个长得极其高壮的壮年男人眯着眼咧开嘴一脸笑,正是那山寨王江天钧。
伽梨看见他一脸堆笑的样子就来气,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扭头就往山寨回去。
他跟在伽梨后面,顺便上下打量着她,“妹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伽梨站定,回头眯着眼盯着他,目光中大有一种要杀死人的怨恨,“笑?你就知道傻傻地笑?刚才坟墓里埋着的都是你的手下,他们有些还是孩子,而且他们每一个都很勇敢,他们死前都很骄傲,他们都很骄傲能成为你的手下,但你却在他们坟前傻笑,你就是这样对待那么敬仰你的逝世的手下的?”
江越听,脸上的笑容渐越消失,“是吗?不如我对你实话实说吧,你,根本还轮不到你这个小女孩来说教我。我不尊重我死掉的手下?昨晚,是我亲手埋葬他们的!我亲手为他们竖起墓碑的!我极之尊重他们,也因作为他们的老大而骄傲。”江越说越靠近伽梨的脸,高大的体形从气势上已将她压退。
没等伽梨接口,江继续道:“反倒是你自己,看起来是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死,全是因为你?那些人是为追杀你而来的。不但如此,因为你,我们山寨的位置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被官兵知道了,如果官兵攻来,我寨子中千百条人命,全都要被你害死了!你还有脸大言不惭地指责我?为什么你自己不反省一下?不要再把自己当成小孩,学会对自己做的事负责……”
伽梨被他说得恼怒异常,却偏偏句句都不能反驳,那是因为他句句说的都是事实。她心中羞恼无处发泄,只好抡起一个大耳掴子向江天钧脸上打去。江身经百战,怎可能被一个巴掌打中?江随手抓了她的腕,把她整个人扯到身边,任她怎么拉扯都脱不出来,“放开我!”她出尽全身的力气扭转挣扎,手都不能移动分毫,反而这江天钧的脸是越贴越近。
江的眼中似有种奇异的火,简直是要把伽梨吃掉一样可怕,伽梨一时竟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软下,不知如何反应。
“报!大王,各寨的大王都到齐了,正在议事厅中讨论,都等着我们大王您呢!”一小山贼来报。
伽梨乘着江分神,一个膝击向他下阴撞去。江微微侧身避过,但伽梨已借此机会脱了困,头也不回逃往山寨中去了。
江看着她小兔子般逃窜,有种狩猎的兴致,脸上又恢复了坏笑,大嗓子喊道:“喂,你给我造成的损失,你自己好好想想,要怎么给我赔偿吧!”
伽梨奔回寨中她那破房间,靠在门后喘气,才觉安全一些,但心中还是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幺儿自个儿坐在床上一副自怜自叹模样,见了伽梨奇怪的举动,问“伽梨妹妹,你怎么了?”
“没……没有什么……”伽梨沉吟一会,“喂,你不觉得这里的人,看人的眼光都怪怪的吗?”
幺儿:“是……是怎么怪法?”
“就是……就是像饿了的人看到了食物一样……”
幺儿脸色有点发红,道:“嗯……是有点,妹妹你……你习惯了就好……”
说完房里便尴尬地静下来。
伽梨为了打破尴尬,道:“喂,华碧麟又死去哪里了?”
“华公子他……”
华公子现在正喝着酒,一手抱着个不小的酒坛,整个人软坐在桌椅上,要靠在一个酒坛子上才能支撑得起自己,这里是山贼们吃饭的地方。宽阔而四面开的破寮子里放一排排长桌条凳,便算是饭堂了。但酒是够烈的,不然你看,怎么兑了好多些水的酒,还是把这平湖来的贵公子喝得东倒西歪?华碧麟头发散乱,醉眼眯蒙,一身衣服弄得污乱不堪。但还在勉强地喝下去。
只是白天,已有几人和碧麟一样地有雅兴,远远在寮子另一角喝着,不时打量这衣服相貌大异于寨内所有人的奇人。但只一会,这几人的目光便被突来的两女子吸引。这两女子中,一白衣女子长得丰润,妩媚的脸上却是少女的天真。另一蓝衣女子则更令人眼前一亮,简直像一朵远离人间尘嚣的尚未成熟的花蕾。特别是现在她一双妙目暗含娇嗔,轻轻皱眉扫视整个寮子。她被视线所触,山贼们的胸膛都是微微咚地一震。
可惜认识她的都知道,她的性格举止是和那美貌不衬的。你看她气冲冲地向华碧麟走去,末及身边已大嚷道:“华碧麟!原来你躲在这里装死!”
碧麟抱着酒坛,眼皮抬了一下,看是伽梨,又闭上。伽梨一把将他的酒坛扫到地上,失去了唯一的支撑,他骤然扑到桌上。
伽梨:“你打算在这里装死到什么时候?华夫人、亦人都等着你去救呢!你在这里喝闲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正受着什么样的刑苦?”
华碧麟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张了张嘴,目光集中在地下那酒坛子上。
伽梨上前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扯起,杏目圆睁和他对视:“华碧麟,你要装死至少也要在救了你娘后才装,就算是真的要死,也要滚去救了人再回来死,你听到了吗!”
碧麟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化,但又恢复为假笑,“娘……娘?谁……谁是我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