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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朱允炆有意捉弄 徐妙锦当街救人

商量完正事,三人便行礼告退。待他们走远,建文寻思左右无事,遂出殿登辇,向长安宫行去。

长安宫位于后宫中的东六宫区的西南角,紧挨着皇后寝宫——坤宁宫,是皇帝嫔妃居所。当下住在长安宫的正是建文的妻子马氏。作为皇帝正妻,马氏本当入主坤宁宫。不过眼下太祖方逝,自不是行册后仪式之时,马氏便暂住长安宫。

方到宫门口,里面便传来一阵笑声。建文听得,当即眉头一皱。虽说国丧已过,然毕竟先帝升遐未久,这长安宫就一片欢声笑语,也未免太不合时宜了!

就在建文不快之时,宫里已得知消息,马氏忙带着一干侍女内官迎出宫门跪拜道:“臣妾不知陛下驾临,接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是朕不让他们通报的,你无须自责,起来说话吧!”建文冷冷道。

马氏从建文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正常。稍稍一想,她便明白了建文不快的缘由,赶紧小心解释道:“方才妙锦正逗文奎开心,一时兴起便忘了礼数,还请陛下勿怪!”

“一听声儿就知是她!”听得马氏解释,建文神色稍缓,仍冷哼一声道,“偌大个金陵城,也就她敢这么放肆!”

“咿呀!谁说我放肆啦!”建文话音方落,一阵清朗的女声从宫内传来,紧接着,一个上穿柳绿花缎右衽衫、下着杏黄绸马面襕裙的少女盈盈而出。只见这少女年方二八,柳眉杏眼、面貌清秀绝伦,只是一双水灵灵眸子却是转个不停,毫无女儿家应有的恬淡与矜持。

待到建文面前,那少女微微曲身,算是行了见驾礼,随即一蹦而起,双手往腰间一叉道:“炆哥哥好没道理!你整日就知道应付什么国家大事,把妻儿晾在后宫不搭不理。我好心进宫陪娘娘和奎儿解闷,你却还嫌我放肆!真是不辨忠奸,糊涂呢!”

建文被说得一怔,随即哑然苦笑。这少女名叫徐妙锦,是开国元勋、已故魏国公徐达的小女儿。徐达膝下四女,其中长女徐仪华嫁给了燕王朱棣,次女和三女也先后许配给代王朱桂、安王朱楹,只剩下这徐妙锦尚待字闺中。徐妙锦出生未久,徐达便去世了,徐老夫人怜其没有父亲且又是幺女,对她十分溺爱,一众哥哥姐姐对她也是百依百顺,生生把这小丫头片子惯成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刁蛮千金。

徐达乃开国元勋,死后追封中山王,其家族是大明第一名门,平时与皇室来往十分频繁。建文还未登基时,徐妙锦便时常找这位大自己几岁的“哥哥”嬉闹。她虽然任性,但性子却是纯朴烂漫,兼又生得俏丽可人,让人一看就心生怜惜,建文对这位小妹妹从来也是怜爱有加。徐妙锦心思玲珑,一下就摸透了建文性子,于是更加蹬鼻子上脸,对这位太孙哥哥更是毫无半点客气,耍赖抬扛耍嘴皮子等小女孩子家把戏虽不是家常便饭,但也隔三岔五就来上一回,建文对此是又好气又好笑,就是拿她毫无办法。如今建文已贵为天子,但徐妙锦却丝毫不因其身份而有收敛。结果甫一见面,便又与他抬杠。

“你也太过分了!”想了一想,建文故意做出一副严肃之态道,“先帝去世方过一月,你就在宫中大肆嚣笑,这成何体统?先帝在世时,对你也是疼爱有加。你这样做,哪对得起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切!”见建文一副道貌岸然之态,徐妙锦当即把嘴一噘道,“你还好意思说?要我说,你这孙儿才对不起先帝他老人家呢!”

“胡说八道!”建文愕然道,“朕哪里对不起皇祖父了?”

徐妙锦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瞪着建文,一板一眼地道:“先帝遗诏中,是不是说‘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勿妨嫁娶’来着?”

“是又如何?”

“这不就结了!”徐妙锦一哂道,“由遗诏便知,先帝之意就是让咱们不要哭丧着脸,该笑的就笑,该吃的就吃,就如往常一般。我在这宫里嬉笑,方正合他老人家心意呢!侬整日里苦着个脸,是不是和先帝爷的遗愿背道而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有知,会高兴吗?”

“这岂能一概而论!”建文忙否认道,“臣民如往常一般自无不可。可朕乃天子,又是先帝嫡孙。皇祖父升遐,朕自然哀戚不已,哪能和臣民们一样?”

“咿呀,侬这就大错特错了呢!”徐妙锦头一扬,做一副教训人状道,“侬都知晓自己是天子了,又岂不知天子乃万民之表率?侬整日阴沉着脸,天下臣民看了,哪还敢尽意欢笑?到头来,大家就是不想,也只能哭丧着个脸了,这就是上行下效呢!如此一来,先帝一番心意,岂不被侬这孝心给毁个干干净净?侬说,这对得起先帝他老人家不?”

建文闻言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丫头片子嘴巴竟厉害至此!明明毫无道理之举,但在她一番强词夺理后,倒让人觉得真是那么回事儿。回过味来后,建文哭笑不得。看着徐妙锦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他一股气上来,竟也生了一丝捉弄之心:“也罢,此事就算你说得对。不过今日朕来,正是与爱妃商量你的事来着。正巧你也在这儿,就一起听了,也省得朕来来回回多费周折。”

“我的事?”徐妙锦一对眸子乌溜溜转着,好奇问道,“我有什么事,还要你们来商量?”

“朕乃万民之主,还不能决定你的事了?”建文不无揶揄地反问一句,接着一本正经道,“数月前,曹国公曾进宫跟朕说,他的弟弟,也就是前府左都督李增枝已年过二十,至今未娶。他想让朕到皇祖父那讨个人情,请他老人家亲自赐婚,将你许配给李增枝为妻。朕想李增枝也是岐阳王之后,与你徐家门当户对,年纪也合适,遂就应承了。不料未及开口,皇祖父便就不豫,紧接着又升遐而去,此事便就耽搁了下来。今日早朝,朕见曹国公欲言又止,方想起此事。李增枝年纪也不小了,你也到了婚嫁之龄。朕想着便与爱妃商定,由朕亲自下旨,为你二人赐婚,也算成全一段美好姻缘!”

“什么……”建文话音方落,徐妙锦犹如五雷轰顶,先前的得意之情一扫而空,整个人立时木在当场。李增枝是京城出名的膏粱子弟,平日里吃喝嫖赌无一不好,连良家少女也被其糟蹋了好些个,在勋戚圈子里可谓恶名远扬,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混到二十出头,仍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勋戚家闺女愿嫁给他。这些劣迹,徐妙锦虽不得其详,但多少也听哥哥们提及了一些。让自己嫁给这个浪荡子,她岂能答应?

“谁要嫁给他了!”过了半晌,徐妙锦反应过来,对着建文便是一阵嚷嚷。

“这是什么话?”建文当即拉下脸道,“嫁谁不嫁谁,那是你自己决定得了的?”

“那也得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妙锦硬邦邦地顶道。

“朕这不就是媒妁么?”建文嘿嘿道,“至于父母之命,那也好说。朕这就下一道旨意,你家还敢抗旨不成?再说了,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这是人伦大纲!有朕旨意在前,你家即便反对,也当不得数!”

徐妙锦这下真傻眼了!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纯真少女,纵然平日刁蛮任性,但实是毫无心机。建文这番戏弄,连站在旁边的马氏都听出了真意,可她偏偏就蒙在鼓里,懵懂不知。见建文一本正经地摆出帝王架子,不明就里下,徐妙锦还真以为他要把自己强嫁给李增枝,心中顿时大急。建文瞧着她焦灼神态,心中不由大乐,只等着她向自己求饶服软,好将这个刁蛮不驯的小妹妹一举降服。

“不对!”徐妙锦忽然想到了什么,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叫道,“我与李增枝辈分不合。论辈分,我长他一辈,不能行嫁娶之事!”

原来她之所以这么说,其间有着一个典故:当年朱元璋与徐达平辈论交,情如兄弟。而李家却是皇室外戚,李增枝的外祖母曹国长公主正是朱元璋的堂姐。若以辈分论,徐妙锦虽然年纪小,但实是朱元璋的子辈,而李增枝纵然年长,却是孙辈。若在平常人家,以朱元璋与徐达的交情论,不光李增枝,就连建文本人,徐妙锦见了也可名正言顺地叫他们一声“世侄”!

徐妙锦立觉此说辞甚妙,立又恢复了洋洋自得的表情,望着建文。

建文倒有些出乎意料。他没想到,这小丫头竟如此古灵精怪,居然这么快就想到这茬儿上头。不过他拿定主意要捉弄徐妙锦,哪会这轻易就被驳倒?眼珠一转,建文大摇其头道:“此话看似有理,实则不然。皇祖父和你父亲交好,却并无血缘关系。何况李家乃皇族远房外支,李增枝与你更隔得远了。人伦辈序固然要讲,但也不至于扯这远。再说了,你平日不也总叫朕哥哥来么?朕与那李增枝倒是货真价实的同辈亲族,你既把朕当哥哥看,那李增枝又岂会当不了你的夫婿?”

“你……”徐妙锦气得娇躯发颤。平日喊他哥哥,不过因着其年长几岁,图个顺口罢了,哪知会在这时成为逼婚的理由?瞅着建文一副此事非办不可的架势,她不知其诈,急愤交加之下竟然放声大哭道,“你这坏蛋,竟然欺负我!你这坏皇帝,奸皇帝……”

“好了好了!”见徐妙锦居然大哭,马氏忙将她一把搂入怀里,轻声抚慰道,“傻姑娘,哭什么?陛下逗你玩儿呢!这都没看出来?”说着,马氏又瞪了建文一眼,嗔怪道,“陛下也是,妙锦不通世事,您和她耍哪门子心机?”

建文也没料到竟会有这等结果。见一向胆大包天的徐妙锦竟被自己唬得大哭,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似乎多年憋屈至此一朝而解。不过当看到她雨打梨花般的表情时,建文又立时心疼起来,责怪自己不该把话说得太重,唯恐真伤了这位纯朴无瑕的小妹妹的心。

“好了好了!”建文略躬下身,对着抽抽泣泣的徐妙锦歉然一笑道,“莫哭了,朕是唬你玩儿的。朕岂舍得把这个如花似玉的好妹妹嫁给李增枝?”

“真的?”徐妙锦眼光一亮,立止住哭道,“你没骗我吧?”

“当然没骗你!”为了让徐妙锦深信不疑,建文又接着道,“朕明日就要下旨,让李景隆去开封办事,李增枝也要跟着过去。他们兄弟都外出公干了,哪还有工夫来娶你?”

这下徐妙锦才彻底放下心来,接过马氏递过的手帕,一边拭着泪花,一边问道:“这大热天的,皇上派他们去开封做什么?”

建文一愣,方意识到说漏了嘴。他赶紧干笑一声,遮掩道:“也不是去开封,是让他们去宁夏练兵,路过开封罢了。”

李家兄弟的去向徐妙锦并不关心,方才她不过是随口一提而已,因此并未追问下去。

见徐妙锦无话,建文放下心来,遂笑道:“被你折腾了好一阵,朕肚子都饿了,你们陪朕一起用膳吧!”

“谁稀罕你的御膳呢!”徐妙锦翻翻白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你每次都吃些温火膳,一点味道都没有,我自个儿到外面儿花市大街上买猫耳饺吃去!”说完,她又是一小曲身,随即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留下建文夫妇面面相觑,好一阵方哂笑而罢。

从西华门出了紫禁城,婢女已牵着徐妙锦心爱的坐骑“雪燕”在门口候着。她一声招呼,“雪燕”闻声而至。徐妙锦亲切地抚了抚“雪燕”的鬃毛,随即一跃而上,沿着西安门内大街向皇城外奔去。

来到西安门,前方忽见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穿红色狮子补子团领衫、腰缠玉带的青年官员正骑马前行。徐妙锦见着,一挥马鞭大呼道:“四哥,等我呢!”说着就疾驰过去。

男子闻声,却仍未停,仍照着原先速度悠悠而行。徐妙锦赶上,一勒马缰,方拭着额头细汗,一脸不高兴地嗔道:“妹妹叫了半天,四哥没听见么?”

“哪能没听见!”男子这才止步回头,一张英俊的面孔出现在徐妙锦眼前,嘿嘿一笑讥诮道,“京城百万号人,除了我徐家四小姐,谁还敢在皇城里这般跑马吆喝?只要听着这急促蹄声,便知定是你这混世妖女!”

“你才妖呢!”徐妙锦嘟着小嘴,一脸不高兴道,“我好心好意叫你,你却理都不理,哪有这么做哥哥的!”

“不是我不应你!”男子忍住笑道,“今日是大哥值守宫禁,没准儿这会儿就巡视到了西安门前。他平日最不喜你如男儿般跑马舞剑,若你这疯样儿不巧被他撞见,回去又少不了一顿教训。四哥是想装作不答,你必以为认错了人,也好把这股疯劲儿收敛住,别那么引人注目。不料你却大呼小叫地赶了过来,倒让为兄弄巧成拙!”

原来这男子正是徐达的第四个儿子徐增寿,他口中的大哥,是徐达长子徐辉祖。徐达共四子,其中第三子徐添福早逝,徐辉祖以长子身份承袭魏国公;二子徐膺绪任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徐增寿生得英俊,又聪敏过人,且生性潇洒,十分讨太祖朱元璋喜欢,因此他的官职反在哥哥膺绪之上,荣膺右军都督府左都督一职。在小妙锦眼中,徐辉祖年纪较长且深沉稳重,不苟言笑,她便有些怕这位大哥,倒是为人亲和且颇有名士派头的徐增寿很对她的胃口。三个哥哥中,她与增寿最为相好。

徐增寿的话吓住了徐妙锦,她紧张地四处张望一番,后道:“咿呀!大哥来了么?他在哪?可有瞧见我刚才的模样?”

“瞧你这急性子,哪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我方才说是‘没准儿’,可没说他已经过来。皇城这么大,他兜上一圈都得费半日时间,恰巧到这西安门的概率可谓百中无一。若这都让你撞上,那你也莫怨天尤人,只认命便是了!”说完,徐增寿哈哈大笑。

徐妙锦这才明白被耍了。素来骄横无理,人见人怕的徐家四小姐竟在一日之内被戏耍两遭,这脸面可是丢得大了。羞愤之下,她气鼓鼓地狠瞪徐增寿一眼,手中马鞭一挥,直向西安门外冲去。徐增寿一愣,随即呵呵一笑,拍马紧紧跟上。

出得皇城,气氛顿时迥异。宫中有建文坐镇,大家还不敢放肆,外面的百姓便无这许多顾虑。太祖的三七过后,金陵城便又热闹起来,除了各大衙门前的门匾石狮依旧缠着白绢外,其余地方已与往日无异。徐妙锦沿着大街东瞅西望,晃晃悠悠的一路瞎逛。徐增寿生怕她又惹什么乱子,一路紧紧跟着。

待走到中城卢妃巷处,忽见几个差役锁拿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正远远地迎面走来。忽然,后面跌跌撞撞地跑来一个年纪较小的少女,只见她跪倒在地,对着众差役叩头大哭道:“诸位官差大哥,你们放了我家小姐,我跟你们回去!”她的哭声极为哀戚,引得路人全都停下来观看。

“你?你这模样能上得了台面么?”忽然,一个相貌猥琐、年约三十岁的男子跑了出来,对着少女腹部就是一踹,少女应声倒地。男子一声招呼,差役们随即吆喝着,赶着被锁少女往前走。

“走,看看去!”徐妙锦精神一振。这位小姐平生最好热闹,且又从小习武,素以侠女自诩,此时见两位少女落魄凄惨,当即生了恻隐之心。徐增寿未及阻拦,只得暗暗叫苦,急忙跟上。

“站住!”赶到近前,徐妙锦一声娇喝,挡住众人去路,手中马鞭一指,有模有样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等差役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天子脚下欺负两个弱少女?你等眼中可还有王法吗?”

差役见又冒出一个少女阻拦,不由一阵哄笑,猥琐男子看在眼里,顿时流里流气地道:“小娘子,莫非你也想跟大爷回去不成?看你花容月貌,姿色还胜过这两人,拿回去咱家二老爷怕是更欢喜呢!”

“混账!”徐妙锦顿时大怒,扬起手中马鞭便是一挥,只听得“啪”的一声,男子左边脸上顿现出一道鲜红的血迹。

“噢呀呀……”男子捂着左脸一顿怪号,紧接着对众差役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贼女拿下!”

“是……”众差役一怔,随即答应一声,提棍便要上前。徐妙锦乃将门虎女,打小承名师教习武艺,哪把这些差役放在眼里?只见她当即娇哼一声,拉开架势就要开打。

“都给我住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后方忽然传来一阵怒喝。徐妙锦回头一看,原来是徐增寿已赶了过来。

“哎呀,是徐都督!”徐妙锦还未说话,差役中领头的一个已弃了棍子,跪下惶恐道,“小人见过徐都督!”说完便连连磕头。其余差役见头领如此,也是大惊,忙跟着跪下。

“你认得我?”徐增寿有些诧异。

“徐都督哪能不认得!”差役头领毕恭毕敬地回道,“小的以前在中府衙门做皂隶,徐都督去中府公干时时有碰见,只是都督是贵人,自不把我这下人放在眼里。”

“四哥别听他瞎攀交情!”徐妙锦突然插过话道,“他们如此待这两位姐姐,必都不是好人!你可得与我一道除暴安良才是!”

“四哥”二字一出口,差役头领便明白了徐妙锦的身份,忙又对她作揖赔笑道:“徐四小姐误会了!小人现在教坊司做事。所擒此女原为教坊司歌妓,前两日竟私自潜逃,小人是奉咱教坊司奉銮程大人之命,捉她回衙门听审来着。”

差役头领刚说完,徐增寿心中便是一咯噔。教坊司官妓出逃也是常有的事,如若真像这差役所说,那他擒拿逃犯实是名正言顺,徐妙锦则成了阻挠官差,包庇逃犯。这事情虽说不大,但毕竟也关系着官府法度,传扬出去,对徐家名声恐有不利。

就在徐增寿与差役说话的这一会儿工夫,被锁拿的少女已看出了门道:这一对兄妹,必是京城贵戚,这个当哥哥的还是朝廷大员。她见徐增寿的神情,知他有相救之意,只碍于法度不敢妄动罢了。便心思一转,忽大声呼道:“大人,我不是教坊司官妓,我不是教坊司官妓!”

一言既出,众人皆是大惊。差役头子上前迎头怒骂道:“贱婆娘,胆敢胡言?你在教坊司唱了五年曲,还敢说不是官妓?”

“我没有胡说!”少女反而冷静下来,迎着差役头目凛然问道,“你说,教坊司的花名册上,可有我的名字?”

“这……”差役头领顿时哑了火,支支吾吾半天,也应不出个囫囵话来。

两人对白,徐增寿尽收耳里。心中计较片刻,他已隐约猜到了答案。他先一声吩咐将无关路人驱散了,方走到少女跟前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被教坊司卖了?”

只听得“哇”的一声,少女顿时哭了出来:“大人明察秋毫,小女子正是被他们卖了!”接着,抽抽泣泣地将自己的遭遇尽数道来。

原来这少女名叫玉蚕,其父为洪武年间甘肃省的一名县令。洪武二十六年,大将军蓝玉蓄谋造反,朱元璋勃然大怒,立诛蓝玉满门,并大肆株连,牵涉天下官吏及家属达两万人之多,史称“蓝党案”。玉蚕的父亲曾在蓝玉帐下当过笔吏,因此也被牵扯进来,本人被判问斩,玉蚕也被充入教坊司为妓。

教坊司负责朝廷乐舞,其蓄养之官妓也时常侍应权贵。而贵人之中,不乏风流浪荡者,酒宴之间,便常看中某女,欲求之以为床笫之欢。不过教坊司官妓虽侍奉酒宴,但并非青楼女子。依着官家法度,官妓们只需卖艺,无须卖身。

然则官妓虽有法度保护,却也抵不住权贵的龌龊之心。能享受官妓侍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既已起心,便也就有自己的办法。因此,时常便有些贵胄子弟与教坊司诸官吏沆瀣一气,将看中的官妓报个暴病身亡,从教坊司的名录上勾去,私下里却强带回家中销魂。因能做成此事之人皆都有钱有势,官妓纵然不愿,也无力抗拒,只能任其糟蹋。玉蚕官家小姐出身,气质脱俗,又生得花容月貌,在一次酒宴中被李增枝给盯上。正巧,教坊司的掌印奉銮程三财是李景隆荐任,这样李增枝行此勾当就更是手到擒来。哪知李增枝固然势大,玉蚕却是个刚烈之人,得知要被人私纳,她宁死不愿,在被偷送到李增枝家中的那天晚上,她趁人不备,竟私下逃了出来。

玉蚕的家早已败落,她在世间无依无凭,只有一个当年的贴身侍女景儿,在小姐被没入京城教坊司后也追随而至,在承恩寺旁的织棉坊内做女工,平时偶尔得闲,便去看望下昔日的小姐。玉蚕得脱,便去投景儿,两人相依为命,一起做工,几个月下来倒也平安。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今日天气晴朗,玉蚕闷了数月,便拉着景儿一起逛街,不巧在一家布店买布时被教坊司人发现,结果当街被擒。

待玉蚕娓娓道毕,徐妙锦已是满脸泪光。她出身名门,打小就是锦衣玉食,每日都有无数人在跟前侍候,哪知道世间还有如此惨事?尤其当得知要霸占玉蚕的是李增枝时,联系到先前建文的玩笑,徐妙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扬起马鞭,便要向那些差役招呼。

“住手!”就在徐妙锦握马鞭的手就要落下时,徐增寿大喝一声将其阻止。

“你拦我做什么?这等逼良为娼的狗差役,让我抽死他们!”徐妙锦大为不满,又作势要打。

徐增寿一把上前将徐妙锦马鞭夺下,人却一言不发,只是皱眉不语。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很明了了,说李增枝做出此等事,徐增寿一点都不感到奇怪,这个玉蚕所言十有八九为真。但正因为如此,反让他踌躇。

徐妙锦要救玉蚕,这是肯定的,以这位小妹的做派,凡有她看不过眼的事,肯定会出头管到底,就是闹个天翻地覆也不在乎。这时自己若阻止,她必然大为不满,自己在她心中的印象也会一落千丈,他可不想让妹妹觉得自己是个胆小怕事之徒。

可是要管也麻烦。如果救下玉蚕,必然会得罪李增枝,且把盗买官妓的事儿抖搂到大庭广众之下,曹国公李景隆也脸上无光。李家也是开国勋臣,地位与徐家相当,倘因这芝麻点大的事使两家闹僵,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就在他寻思无计之时,教坊司奉銮程三财已闻讯赶了过来。见徐增寿与徐妙锦这般架势,程三财先是一愣,随即嘿嘿一笑,扭着圆滚滚的身子凑近道:“卑职程三财,参见徐都督!”

这个程三财以前是李府家奴,徐增寿经常去李府,还是认识他的。望着这个脑满肠肥的胖子,徐增寿眼珠一转,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三财!好久不见!看你这模样,却又胖了几分!”徐增寿不无揶揄道。

“这都是托徐都督的福!”程三财干笑了一声,随即指着一旁的角落低声道,“都督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增寿一笑,从容移步。待到角落处站定,程三财便直截了当问道:“今日之事,敢问都督想如何收场?”

程三财的直率倒让徐增寿一愣,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随即淡淡笑道:“如此说来,你这奉銮也承认是盗卖官妓喽?”

“明面儿上当然是认不得的。不过当着都督的面儿,小人也不敢说瞎话,此女确是官妓,被李增枝都督看中,欲收作侍婢!还请都督看着徐李两家的交情,高抬贵手一次如何?”程三财这话软中带硬,明是向徐增寿求情,暗中却把李家抬出来给自己撑腰,想让他投鼠忌器。

可徐增寿早有主意,又哪吃他这一套?只见他冷冷一笑,满不在乎地道:“你也别扯李家。实话跟你说,此事与本都督无关,本都督也无意管这档子破事儿!可是……”说着,他向着远处的徐妙锦努努嘴道,“你也瞧见了,我家妹子就在那儿,这可是她要管的。徐家四小姐的性子你也知晓,若不能让她心服,那这事儿便就皇上亲自出面,恐也压不下来。”

徐四小姐的骄横刁蛮可是出了名的,若真强压此事,她一旦发怒闹起来,满京城都会知教坊司盗卖官妓,程三财觉得事态严重。这“盗卖官妓”之事果真抖出,李增枝位高权重,又有李景隆庇护,最多也就偷腥不成反惹一身骚,沦为勋戚们的笑柄罢了。可要放在他程三财这个九品杂官身上,流放杀头都是有可能的。更坏的是,为了平息众议,到时候李景隆很可能弃卒保车,把他抛出来换取李增枝的顺利过关。

“徐都督!”程三财心思急转,脸上马上堆满笑容,恭恭敬敬地道,“方才是卑职孟浪了!此事如何办,还请都督示下,卑职一律照做便是!”

“这还像个人话!”徐增寿一笑道,“我这有两个条件,你听了琢磨琢磨,若肯,就照着办,本都督保我家妹子就此闭口。若不肯,那本都督也不管了,你自去和我妹妹说,她若愿罢手,本都督也绝不对外人透露半字!”

“成!就依都督的法子!”程三财哪敢去和徐妙锦对阵?徐增寿还未将办法说出,他便忙不迭地应承下来。

徐增寿一咳,低声道:“方才闹事之时,有一个男子挨了我妹妹一鞭,我远远看去似有些面熟,像是李府下人,待我走近,他又溜得无影无踪,可是找你去了?”

程三财一愣,忙点头道:“是,那是李府的杨思美,这两年刚进府当差的。方才见都督出面,他便去教坊司寻我了。”

“这就好说了!”徐增寿一拍巴掌,随即压低声调,将心中想法道了出来。

“这……”程三财面露难色道,“依着都督的说法,卑职就是放这官妓,在李增枝老爷那边也能对付过去,可这杨思美就不好办了。都督有所不知,这小子很讨李增枝老爷欢心,卑职若这般做,必然将他得罪到死处,到时候他在李增枝老爷面前乱嚼舌根子,卑职恐就有罪受了。这责罚杨思美,可否便宜行事?”

“那可不成!”徐增寿脸一板道,“此二事你务须都办了,差一样本都督便不管这茬!”

程三财顿时无话,他又瞅了瞅徐增寿,见其一本正经,毫无讨价还价的意思。无奈之下,他一咬牙道:“也罢,就按都督说的办!”

“这便是了!”徐增寿又换上笑容,“其实你这般做,实是保全了李增枝老弟的名声,他若得知,夸你都来不及呢!”

“承都督吉言吧!”程三财苦笑一声,一拱手,随即折返回现场。他先一招手,一个差役滚驴样儿跑了过来,他叨咕几句,差役一哈腰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杨思美便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程三财深吸口气,对杨思美喝道:“你这奸贼,竟敢狐假虎威,坏了李增枝都督名声!”

“老兄这是如何说?”杨思美顿时大惊。这玉蚕其实就是他首先发现,再临时通知教坊司来拿人的,谁知人已拿着,却在半途横生枝节。方才他被徐妙锦抽了一鞭,脸上火辣辣的疼。待到徐增寿出面,他情知不好,便去找程三财来帮忙。他本以为程三财借着公务名义,可以逼得徐增寿就此收手,也好为自己挽回些颜面。哪知这个平日里一起吃喝嫖赌的狐朋狗友竟会突然翻脸,反过来向自己发难。

“什么老兄老弟的?”既然撕破了脸,程三财也就横了心,平日里泼皮无赖的习性也露了出来,“我已派人问过李都督,他老人家说从未有强娶官妓之事。你自己贪念美色,欲据为己有,却假传李都督之命逼我交人,实是可恶至极!李都督已传下话来,打你二十水火棍,捆送上元县衙门问罪!”说完,不待杨思美分辩,程三财高叫道,“来啊,给我扒了裤子当街开打!”

“是!”众差役答应一声,遂凶神恶煞般扑了过来,拿住杨思美便打。

“冤枉啊!真是二老爷叫我办的!我只是奉命行事啊!”杨思美还没回过味儿来,便被差役牢牢摁住,急得当场大叫。

“往死里打,叫他胡言乱语!”程三财尖声叫道。虽然事先已有驱散百姓,但仍有些路人在远处往这边瞅。程三财生怕杨思美狂呼乱叫让外人听见,把盗卖官妓的丑事传扬出去。情急之下,他索性心一横,竟对杨思美下了狠手。

差役得上司吩咐,遂不用虚招,棍棍皆使足了力。杨思美开始还大哭小叫,待到后来就只剩下呜咽,到二十水火棍打完,他的雪白屁股已是血肉模糊,人也都几无知觉了。

“将他拉下去!”程三财大喝一声,两名差役便将半死不活的杨思美夹起,拽死狗般拖了出去。

见事情已了,程三财一路小碎步跑到徐增寿与徐妙锦面前,一哈腰道:“徐都督,此贼打着李增枝都督名号招摇撞骗,已被卑职责罚。这个玉蚕的名字也早被勾去,现已不是教坊司的人了。要不,我这就把她放了,由您与徐小姐处置?”

杨思美被打,徐妙锦心中本很痛快,此时见程三财信口胡诌,把李增枝推了个干干净净,她立时老大不满。就欲再发怒之时,旁边的徐增寿却已先开口道:“程奉銮秉公执法,本都督十分敬佩!我看这姑娘似也受了惊吓,可否让我先带回府中,由我家妹子为她调养数日,待伤好了,你若欲要她回去,自可来魏国公府找我!”

“哪敢!哪敢!”程三财连连推辞,“这玉蚕好命,从此便是徐小姐身边的人了,卑职哪还敢让他回来!”说完,程三财命下属卸了玉蚕身上枷锁,飞一般的跑了。

望着差役们仓皇而去的背影,徐增寿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不过饶是徐增寿苦心设计,徐妙锦却仍不能就此满意。差役方一走远,她便立马跳出来嚷道:“四哥是怎么搞的?恶人分明就是李增枝那淫贼,怎就突然成这奴才招摇撞骗了?”徐妙锦虽然单纯,人却不傻,玉蚕亲口说是被李增枝看中,方遭此祸,她当然不信仅是李府下人仗势欺人这么简单。

面对徐妙锦的问责,徐增寿也早准备好了说辞,他附其耳边轻声道:“四哥这么做,其实正是为这两位姑娘着想!”

“这是怎么说?”徐妙锦不解道。

“妹子你想,若实说是李增枝夺这玉蚕,那这事可就闹大了。到时候他被朝廷责罚自是不假,但玉蚕官妓身份却仍是坐实,到头来免不了重回教坊司。教坊司那是什么地方?强颜卖笑,暗无天日,你就愿她重回这修罗地狱中去?但若把此夺妓之事推到下人身上,李增枝顾及自己名声,必然不敢声张。且有此把柄在你我手中,他就更不敢再寻玉蚕的晦气,如此玉蚕便就脱了官妓身份,重为良民,如此岂非善举一桩?你说,四哥这么做对不对?”

徐妙锦毕竟只是个毫无心机的千金小姐,又哪知道徐增寿如此安排的真意?当听完这道陈述,她大为感动,当即连连点头道:“四哥说得是!还是让玉蚕平安最为划算!”说完,她一蹦一跳地到玉蚕身边,蹲下身子双手托腮道,“姐姐勿怕!那帮恶人已被我四哥赶跑了,以后不会再寻你麻烦了!”

玉蚕知道自己已经获救,内心正激动万分,见徐妙锦跑来,她忙拉着景儿双双泣拜于地道:“小姐与大人大恩大义,我姐妹永世不忘!”

“咿呀!”徐妙锦一蹦而起,侧身躲过二人跪谢,方急急摇手道,“你二人勿要跪我,我年纪还小,可受不起!”

“小姐天性善良,必得菩萨保佑……”玉蚕见徐妙锦如此,心中越发感激,又说了好些谢词方起身,“今日得小姐庇护,我得以重获自由身,无以为报。唯许下重誓,此别之后,当日日为小姐祈福,今生不断!”

“你们这就要走?”见玉蚕面色惨白,徐妙锦忙又关心问道,“你们要去哪儿,还回织棉坊么?”

“哪还敢回织棉坊!”玉蚕拭泪道,“此番得罪了李都督,他现下虽然罢手,却难保不会心存嫉恨,来日再行报复。到时候我姐妹恐无运气再得小姐相救了。方才我已想了,从此离开京城,与景儿一道回甘肃老家去!”

“回老家?”徐妙锦一愣道,“侬不是说你家已被查抄了么?莫非还有亲人在?”

“哪还有什么亲人,”玉蚕惨然一笑道,“父亲在‘蓝党案’时便被杀头,母亲三年前也已得病去世,本还有一位哥哥,却被发配充军了,家中早已别无他人!”

“那你还回去做什么?”徐妙锦一听急了,“甘肃路途遥远,听说又贫瘠得很,你们两人千里迢迢回去,一路凶险不说,到家乡也孤苦无依,这又是何苦?”

“不回去又如何?天下之大,又岂还有我姐妹二人容身之地?”

“这……”徐妙锦一时语塞,思忖了好半天。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乍一拍手道,“我有办法了!你二人要不来我家吧!自打两年前三姐出嫁,我平日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你们到我家来,我们三人一起住好不好?”

玉蚕闻言,眼光顿时一亮:以今日之事可知,这两兄妹能够救下自己,其家必也是名门望族;且此少女率真纯朴,跟着她生活自是无忧。反正自己二人已无处可去,能有这么个归宿也是不错。

不过玉蚕仍有顾虑,思忖半晌方犹豫道:“若能追随小姐,自是玉蚕三生有幸。奈何那李都督也是权贵出身,在京师显赫无比。今番小姐救得玉蚕,恐已给家里惹了不少麻烦。若再把玉蚕带回家中,李都督得知,与贵府之怨恐会更深。果真如此,玉蚕罪过岂不又大了一分?”

“怕什么!”玉蚕不这么说还好,一说起李增枝的家世,更激起徐妙锦不忿之心。她哼了一声不屑道,“他爹爹是岐阳王,我爹爹是中山王!咱大明的开国元勋中,我爹爹排第一!你定要跟我回府,看他李增枝能奈我何!”

玉蚕这才明白,眼前少女竟是中山王徐达的女儿。惊喜之下,她又跪于地,激动道:“玉蚕三生有幸,若蒙小姐不弃,玉蚕愿为小姐之婢,做牛做马,以报小姐再生之德!”说完,景儿也跪下道,“愿随小姐左右!”

徐妙锦忙将玉蚕二人扶起,亲切道:“什么奴婢不奴婢的,我看你二人都比我大,从此就是我姐姐了!”

“那哪成!”玉蚕惊道,“玉蚕卑贱之身,岂可做您的姐姐!”

“没什么不可以的!”就在这时,徐增寿的声音飘然而至。三女侧目望去,他已至身旁,微笑着对玉蚕道,“我看你也是书香人家出身,想来也知些诗书礼仪。我家妹子素来骄横,先前接连赶跑了好几个先生。正好你与她投缘,便做她的女西席,平日教她些诗文女红,也免得她老出去丢人现眼!”

徐增寿本没打算收留二女,不料徐妙锦先主动招揽。后来他转念一想,有这么个知书达礼的昔日官家小姐跟着徐妙锦也不错,遂又转而同意。

“我哪里丢人现眼了?”徐妙锦听言大为不爽,狠狠地瞪了徐增寿一眼。

“还不丢人现眼?”徐增寿不无揶揄道,“大家闺秀,当街就敢鞭打男人!若不是我及时阻止,恐怕你都要和差役们乱打一气了!”

“那是他自作自受!”徐妙锦哼哼道,“李增枝这个淫贼,都要去宁夏办差了,还不忘指使家奴行凶,本姑娘撞见,自要为民除害!”

“李增枝要去宁夏办差?”徐增寿一怔道,“此事何时定的,我怎么不知道?”

“人家去练兵备胡,关侬何事?”徐妙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随即将从建文处听来的话转述一遍。

徐妙锦述完,徐增寿顿时陷入沉思,好一阵方喃喃道:“不对啊,近期并未有鞑子南下的军报啊!他李景隆去宁夏练兵做甚?而且自来京官赴陇,多是溯江转汉水,由关中至甘肃。如此既便捷,又省了许多车马颠簸,不比走汴、洛一路舒坦多了?”

“又不是要你颠簸,你操哪门子心?”徐妙锦不耐烦地说着,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道,“妹妹行侠仗义完了,现在饿得慌,你快带我们买猫儿饺吃去!”

徐增寿一愣,随即自失一笑,不过心中的疑虑却依然萦绕,久久不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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