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渐渐明白施禾的那句话。
“从我来说，他是盖世英雄。从他来说，我是疾苦百姓。”
也明白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为何露出无奈的神色。
独孤玄渊从来只是独孤灵的盖世英雄。施禾只不过是独孤玄渊成为盖世英雄路上，顺手拯救的人而已。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成了施禾的牵挂。
“娘死后，我在这世上便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事了。”施禾这么说的时候，轻轻摇头纠正自己，“也不对，在我知道娘会死之后，我便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事了。”
施禾说，在她接受这个事实之后，唯一在等的，就是施悦人的死亡。
这么说姑且有些残忍，却不能说施禾姑娘残忍。
我未曾经历过这样绝望的事，虽不知我十四岁之前是怎么，可从复活就有柳青岑与我作伴，也有墨先生护我周全。
未曾经过黑暗，也就不能说黑暗中的人怎样。
于是，身处黑暗中的施禾这样说：
“这就像有一个人满身光亮的人突然照亮你的生活，莫要说让你回归黑暗，在那样的人面前，你甚至想不到哪里还有黑暗。”
她这么说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即便是现在，也憧憬着，期待着某些未曾走向她的未来。
于是，在初遇独孤玄渊三天后，她便决定要跟着他走。
“是不是有点傻？”
她询问我的模样，像极了了故事书里那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一面沉浸在甜甜的恋爱中，一面审视自己是不是传达了心情，是不是做的足够好。
我摇摇头，“不傻的。”
这有什么傻的？
跟着自己爱的人走，跟着自己喜欢的人走，那有什么傻的？
“可我只用了三天就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人啊。我都分不清楚，这到底是喜欢，还是感激了。”
“即便两者都有又怎样？就算是留在这里，又是无尽的苦难。”
良久她点点头淡淡收了远望期待的眉梢，垂头忧愁道，“苦难我不怕，我怕我想他。”
咚，就像是对着我心房的柔软处，用力的一记重击，正中要害、不偏不倚，我一面因这句话初次觉得浑身发冷，一面怔怔的看着她。
即便身处黑暗，即便遭受苦难，身处污秽深渊，所思所想，仍是所爱之人。
所以，独孤玄渊再度踏上行程时，身边便多了一个施禾。
独孤玄渊不善说话，整理好衣衫，收好了剑，只是微微瞥了一眼施禾，“你可知我去哪里？”
施禾摇头说，“无需知道。”
“那你知道，这一路上有多难？”
“若没有你，我才会更难。”
独孤玄渊扫了一眼四下的村民，默默点头，而后自顾自走了，“你自己顾好自己就行。”
施禾点点头，不知他去做什么，不知他要去哪里，只是担心自己会想他，念他，就拖着仍旧虚弱的身子跟了上去。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在寻找一件可以治愈百病的神奇东西。因他一路上到处询问，我偶尔会去问他问过的人。”
施禾继续说道，“既然寻找这么一件东西，就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人生了重病，于是，我便越发隐瞒自己的病症，一旦感觉身子虚弱，亦或是头痛难忍，便要他先走。这么说是有些自作多情了，只是我真的很担心他在寻到掌骨香的时候，会因我的存在，而有一点点的为难。”
我不明白她可以这样压抑自己的感情，就追问了问了一句为什么。
施禾良久才悲叹道，“我真的是一点都不敢奢望可以得到他。”
她这么说我才知道，施禾感受不到他的一点点喜欢，就像是她说的：我是他的人间疾苦。
“后来呢？”
‘为什么掌骨香在你这里？’
我原本想要这么问，却不想她直接告诉我答案，而是将故事说下去，直到故事的结束。
我也知道我与施禾没有这等默契，就只问了这三个字。
“后来。”施禾说道，“还好他仍然对我绝情，否则，让我有了奢望才是残忍的。”
施禾如此庆幸，好像他们两个人从未爱过一样，可当日在烟雨楼，他们分明不是这样，我越发好奇，又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说独孤玄渊绝情是有道理的。
施禾担心自己的病被发觉，要他先走，他便先走了。
好似我在烟雨楼中，要他冲我来，他真的冲我来那样耿直。
而施禾除却在昏迷中醒来第一件事就赶往下一座城寻找他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奇怪的是，这一路上的运气都在照顾我。”施禾再度说道，“我总能在下一个城里寻到他。如此，我便想，干脆他一辈子都找不到‘掌骨香’算了，我也好在死之前都能追随他。”
大大的喘了一口气，施禾慢慢说道，“老天好像和我作对。我只这样想了一次，第二日便有了掌骨香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