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院子里就开始又忙活起来了。
千岁前半夜心中烦闷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五更才刚睡下,如今也不过才睡了一会儿就被搬东西嘈杂的声音给吵醒了。
他有些烦躁连外袍都没来得及披上一件就推开门,冲着院子外面喊:“大清早的做什么!”
院子里一群丫鬟婆子们正在搬运红布条彩带之类的装饰品,看见他出来便朝着他行礼解释道:“老爷说今天姑舅家的人就会到了,这祭祀礼不能草率了,如今就要收拾装扮起来了!”
千岁被吵醒原本已经是心情不悦了,一听说姑舅家的人要来就更加不悦了,他原本就不喜欢太过热闹,人一多嘴就杂,他尤其不喜欢听一大堆婆子丫鬟浓妆艳抹,坐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别人家的家事,这些他就算讨厌装作看不见回避也就能躲过去了,可是更让他厌烦的是二姑家的孩子们,二姑家孩子比较多,且都是些爱玩爱闹的男孩,但凡是这二姑带着孩子来了,这山庄里就甭想再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他们什么时候到?”
“这……这也说不准,兴许午后就到了,也许得傍晚才能到!”
千岁不再说什么,翻了个白眼“嘭”的将门重新关上。
往床上一躺却再也睡不着了。
干脆就洗漱更衣去院子里走走。
千宁还没回来,应当是还没收到他让人送过去的信。
不到晌午千岁的姑表舅舅们就已经到,因还未到中午,你用武涮的时间一群女眷们。便坐在凉亭里开始拉家长说里短叽叽喳喳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们正等着中午饭呢!
千岁本不喜与他们结交又奈何百里宏外出办事了还会回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扯出一张极其虚伪的笑脸来与他们坐在了凉亭里。
“千岁,怎么不见千宁呢?”
“千宁进京去看马球赛了!”
“千宁今年多大了?”
“刚满14!”
“都14了呀!”二姑姑摆出一张教训人的嘴脸,“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嫁人了,如今她可有婚配?若是没有我们也好给她张罗张罗找一个青年才俊样貌品行都好的公子哥儿!”
一提到千宁的婚事千宁心里便开始不满了,这些个姑舅婆子们大半年才进一次百里山庄,别的事也不见他们操心,两只眼睛就眼巴巴的盯着百里宏的钱袋子,市侩的村姑一般两眼冒光遍寻各种方法让百里宏往外掏钱,如今竟想起当媒婆来了,这些个乡野村姑能认识什么好儿郎呢!就算是京城里尚书大人的儿子苏策他都觉得尚且凑合,若是这些婆子们说什么乡野的匹夫村中的莽汉那又怎么配得上能文能武德貌双全的千宁呢!
“那你可操瞎了心了,前些日子我家夫君下了早朝与轩儿碰撞上提起千年的婚事,轩儿说千宁与苏尚书的大儿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早已是板上钉子钉只差登门送上求娶的拜帖了!”
说话的这位三姑姑嫁给了当朝三品大员做了妾,这三品大员与百里轩同为朝廷办事,自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话足有可信度。
千岁听了脸色铁青苏策与千宁来往确实是过密了,什么登门送拜帖什么的那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苏尚书也有一年半载为他经过这百里山庄的大门了更别提什么求娶的事儿了!
还有那在朝为官的百里轩,若那些话真的是百里轩说的那真是有些不顾及自家妹妹的贞洁清白了,尚且不说尚书大人并没有过两家结亲之意,就算尚书大人有这意思在婚前女子德容有失将来嫁进尚书府也会因此事遭到别人鄙视嘲讽。
千岁与苏策进京看马球赛的事已经是考虑不周了,如今百里轩又在外面胡乱说些有的没的,以后千宁若是无法嫁给苏策,尚且不说这些,姑婆舅母们要凑过来看笑话,在这京城当中必定会传遍千宁德容有失的谣言。
千岁是个做事向来谨言慎行的人,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有百里宏提起这件事的原因有二。
一则是因为苏策对千宁一直都挺照顾,苏策的这些关心和体贴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做不到的,多一个照顾百里千宁的人也是一件好事。
二则是女孩子家的婚事,就算是妹妹的婚事他也不方便插手。更何况千宁并非是直系血亲的亲妹妹,他实在无权过问千宁的婚事。
可如今看来这件事情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该断不断,必受其乱。
千宁也并不是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但愿他的这份苦心千宁能够理解。
他就这样久久的坐在那里,后来姑舅姨母们说的那些话他没再听进脑子里一句,就这样坐着愣愣的发呆,直到桌子上的茶水都凉了,那些同他聊天的人说的口也渴了,那做好了的午膳也已经端上桌了,等众人都散去他才回过神来。
饭局过后姑婆舅母们便去逛园子了,千岁却是坐在桌前久久未起身。
百里宏自然是洞察的到千岁的反常,平日里做局吃席千岁是来的最早却吃的最少且最早离席的人,谁说早离席并不算什么做做事恭顺,但百里宏知道千岁身体长期病着也就纵容他,任他自由来去了。如今他坐在这桌前久久不肯离去,必然是有什么想说的,且千岁说的事必然是不愿公之于众,只愿私下里同他说的事。
百里宏便也坐下来等众人散去才开口发问:“你今日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呀?”
“有!”千岁起身的行了个礼,“还望三叔宽恕我今日要多管闲事了!”
“但说无妨!”
“不知千宁妹妹什么时候回来?”
百里宏这几日一直在忙,差点把这桩事给忘了:“大约要三四日之后吧!”
“我听三姑姑说千宁与苏尚书家的长子苏策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既然定下来了三叔也该早些选个日子早早把亲事给办了!”
百里宏脸色一变:“嗯……亲事嘛……还得过些日死我同尚书大人商议以后再定!”
“这亲事还是早些定死的好,如今苏策带着千宁去看马球会无疑是潜移默化的告诉众人这门亲事已经是定下来了,若是中间有了什么偏差难免会落人口舌,女孩子家最在意的便是这个了,虽然说不能因那内院没有个掌事的别把这一茬给忽略了!”
百里宏脸色变了,他原本是想这件事情再拖拖的,虽说女孩子家的名节重要但他是更清楚他们家世与苏家有偏差的,他纵容甚至刻意的筹划了让苏策带千宁进京看球会的这件事,他并不是不爱女儿,只是为了家族第一为了百里家世能够重新繁盛起来,身为这个家族的人必须有所牺牲,更何况千宁和苏策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苏家应当不介意给千宁这一纸婚约的!
“三叔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你说的对!”
连一个孩子都懂的道理,他怎么可能不懂?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千岁会在今日提起这件事情,这孩子向来是对于家是比较淡薄的,有时候百里宏想要对他多些关照的时候他就会越发疏远,以至于百里宏后来与他只提学习教化的事却从不提亲情的事。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今日的佛经还未抄完!”千岁欠身行了个礼便离开了席面径直回自己院子了。
百里宏看着他的身影叹了一口气,果真是他的错觉,这孩子应当只是站在客观的角度来处理这件事情罢了,若是如此的话这件事情交给他来处理倒也简单,最怕的就是千岁对妹妹关心过度会做出致家族兴衰与不顾的事情,但仔细想来千岁应当不会这么做,毕竟他所知道的千岁是从不将光耀门楣的事情放在心上的。
经过长廊,风吹落了一地桃花的残瓣。
他可没有鉴赏风月引花独酌的情怀,自然也不屑于做这些表面上的事。
只是可惜了这一地的花瓣,若没有这阵风本应傲立枝头的。可是抬头看那枝头上的花却并不因失去这些花瓣而稍失容色依旧灼灼妖艳。
他突然不想回自己的院子了,整日闷在这院子里,错过了这最好的春色,那真是可惜了。
他便打发了,跟在自己身后随身侍奉的丫鬟,打算一个人在山庄里转转。
不知不觉就转到了最南角的院子,不仅感念想起曾经自己住在这院子里的日子,本想进去看看,却突然想到这院子早已住进了他人,心中难免有些不爽。
想到前几日的尴尬千岁面对着院子时便生出了几分胆怯。他向来是最胆小怯懦又怕事的,惹不起的人就应当远离。
但一想起尘奇那人极为嚣张的嘴脸千岁又忍不住不服气起来,他挺直腰杆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是面对这样一个吊儿郎当的二痞子呢!
他大跨步的走上前去伸手敲了敲院门。
竟然无人回应!
算起来距离上一次两人不欢而散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莫不是他自己心虚偷偷离开了?
千岁推开门打算进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