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接过他手中的酒,他虽然不懂得品酒,但他鼻子特别灵,浅浅的闻了一下便知道这酒必然都是花酿的,这扑鼻的花香足以掩饰这酒的浓烈。
一杯喝下肚身上就热起来了,他微红着脸垂下头去看空出来的酒杯:“再来一杯!”
尘奇从另一边端了茶水递给他:“喝一杯就好,喝多了一会儿我还得抱着你回去,我现在可是身上还带着伤没办法抱你回去!”
“谁要你抱!”千岁脸红扑扑的从他手里接过茶水十分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别别扭扭的哼了一声,“再来一杯也喝不醉!”
尘奇拿他实在没办法,毕竟是他把这位从不沾酒的少爷请过来喝酒的,就随着他的性子来吧!
几杯下了肚千岁感到莫大的满足,那琴声缓慢柔和让人听了心情舒畅,刚才的紧张和不安全都随着琴声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千岁感觉自己喝的有些醉了,他不喜欢这种似醉非醉朦朦胧胧,意识模糊的感觉,他挣扎着站起身推开侧窗,侧窗正对的是外面的街,此时天已黑了外面的灯笼都亮起来了,远远的看上去一排星火璀璨。
今夜的灯火格外好看,远远望去如同天上繁星坠落人间,五颜六色十分晃眼。
“今天是什么日子?”尘奇自然也是看到了外面的灯。
那女子停下琴回答道:“明日就是花朝节了!”
怪不得今夜的灯格外好看,千岁思绪飘远又想起百里千宁了,也不知他这几日在京城过得怎样?
明日花朝节了苏策会不会陪着千宁出来赏灯呢?
“在想什么?”
尘奇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后手里拿着厚实的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这儿离京城有多远?”
尘奇向远处望了一眼:“若是骑马快的话也得两日才能到!”
千岁又开心不起来了。
“怎么,你也想去京城看灯?”
“我是男子,才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千岁想了想又说道,“只是有一些担心千宁,她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在外面总是不妥当的,当初就该阻拦着不让她去京城的!”
千岁虽然同尘奇说着话但眼睛却一直看着外面的灯火,殊不知他那失落伤神的模样落在别人眼中又是另外一番风景。
尘奇面带笑意看着他的脸说道:“我带你去京城看看可好?”
“去京城?”千岁摇头,“若是今晚启程不等我们到京城花朝节就已经结束了!”
“不会结束的,我们快去快回一炷香的时间便回来!”
不容千岁拒绝,尘奇拽着他的手还未眨眼的功夫,两人便从酒楼里转换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千岁茫然的看着这街上的车水马龙,这敞然大道两旁都是吆喝的小贩,天虽然黑了可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竟比那白日更加繁华。
“这……这是哪?”
“京城,朱门大街。”
朱门大街便是正对着皇宫的朱漆大门,这条街很长若是步行进宫面圣的话少说也得走大半炷香的时间。
“我们……”千岁差点忘了,尘奇被称作仙师自然得有点异于凡人的本事,他心中此刻陡然生疑,刚才那名弹琴斟酒的女子喊尘奇使者,他是什么使者?
现在他又用的这是什么法术能让他们一眨眼就走了两日的路程?
尘奇到底是什么人?
他心里忍不住产生疑问,他本就生性多疑,对自己亲近的人警戒小心,对尘奇这样不知从何而来的陌生人自然也得小心谨慎。
“走吧,看看百里千宁现在在哪儿。”
千岁整个人处在惶惶不安之中,陌生的环境之中他也只能暂且相信尘奇。
尘奇带着他进了一间茶楼,这京城里遍地都是茶楼,尘奇要了二楼的单间正对着玄阙街,这玄阙街紧挨着护城河,护城河下此时正在放花灯,穿着艳丽的男子女子嬉笑着,茶楼离护城河较远,远远的看去看不清人的脸只能看到那亮着的花灯大片大片的飘在河上。
“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嘘……”尘奇故作神秘,“你等!”
尘奇招呼小二上茶。
千岁左顾右盼也不知道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让他等什么?
“好戏上演了,看窗外。”
千岁向窗户外面看去,见玄阙街上有人匆匆忙忙的跑过,那人穿着一身粉色纱衣,看这穿着像是大家闺秀可走路的样子却是十分别扭,千岁仔细去瞧那姑娘的脸,果不其然,那姑娘就是百里千宁。
千岁张嘴本想喊住千宁,谁料到他张嘴刚喊出“千宁”两个字嘴就被捂住了。
“别出声!”
尘奇把帘子拉上,只露出一条小缝,但仅仅只是这么一条小缝,就已经足够窥探街道上发生的事了。
紧跟着追过来的还有苏策,苏策拽住千宁的手腕气喘吁吁:“跑什么,若跑丢了怎么办?”
千宁回过身来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
千岁等他的眼睛,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妹妹这么生气,虽然一直以来他都知道千宁不是什么温婉的姑娘,但在这种情况下,直接给别人一巴掌还是从未有过的。
看样子苏策是做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否则她是不可能轻易动手的。
尘奇的手还捂在他的嘴上他的手很凉那双放在他脸上的手更是沁入骨髓的冷。
千岁推了推他的手臂,可是尘奇似乎并没有将手收回去的意思。
“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千宁扬起手准备再甩他一巴掌却被拽住了手腕,苏策紧皱着眉头:“那并非我的意思,我也绝对不会去娶你以外的其他女人,你可否信我一次?”
“不要!”千宁斩钉截铁毫无后悔之意的甩开他的手:“苏策,我真是小看了你,小看了你们家,好,不愧是在朝为官的人,满肚子的算计,我当初就不该听信你一面之词,如今为颜面尽失名声扫地,你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这京城里再也不会有什么名门望族会娶我这样下贱的女子,不过我劝你收起你的小心思,我百里千宁生得正坐得直绝不会因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放低身段嫁入你家做妾,就算我这辈子嫁不出去也与你无关,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千宁,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苏策的解释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千宁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千宁,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信我,我……”
“收起你那套骗人的鬼话,我绝对不会再上你的当了!”千宁扯一下自己头上的发饰丢给苏策,“给我滚,收起你那套虚伪做作!”
千宁顺手抢过路人的马,不顾阻拦骑上马背一路狂奔朝着回家的路奔去!
千岁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是钻石落地。
“怎么样?这出戏看的怎么样?”尘奇松开手顺手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你说你没有当老父亲的面偏偏要操的这份心,你看你家妹妹,那可是个又要强又固执有主见的姑娘,你这个当哥哥的着什么急?”
千岁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看了尘奇一眼,原来这家伙早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他淡然一笑,总算是放下心,千宁认定的事情一定会闷着头走到底,她认准的事是绝对不会反悔回头的。
“回去吗?你那妹妹两日以后就会回山庄了!”
千岁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心情转好道:“这京城的茶楼就是不一样,你看着茶味道真是好的很呢!”
言下之意是要再喝上几杯不着急回去了。
“是啊,好的很!缘尽缘散不过这么一杯茶的功夫!”尘奇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光喝茶有什么意思,不如下去走走!”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好似这街上的繁华与他们无关。
“怎么?戏没看够?”尘奇传说着边伸手帮千岁把披风的带子系好。
“我自己来!”千岁退后一步刻意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可是他在推开尘奇的手时两个人的手无意间碰到了一起。
千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慌忙闪躲,他将手抽回藏在了身后,那低头害羞的模样像极了待字闺中的小姑娘。
尘奇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一路无言也不知走了多久。才走的护城河下。
“要不要放一盏荷花灯?”
“不要,那是女孩子才会做的事……”
尽管他嘴上说着不会,尘奇却已经走向卖荷花灯的小摊儿了,从卖灯的摊主的手中接过笔不知写了什么折成小纸条塞进了荷花灯里。
千岁并没看到那纸上写的什么。
尘奇把笔递给他:“来,写写你的心愿吧!”
人们总是把愿望寄托在这荷花的灯身上,就好似这灯上的愿望,真的能被这水中的河神传当到天神的耳朵里似的,可是又能知道天神是最忙的,怎么可能会有那闲工夫来处理这些人间的细碎的狗杂之事呢?
与其将这愿望寄托在灯上,倒不如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自己来实现自己的愿望!
“来来来,别不好意思,我帮你写!”
尘奇被千岁拽到了桌上,拿起笔想了想,他身边亲近的人每个人都过得比他好,根本不缺他这句祝福的话,就算他在这灯上写下什么祝福的话,也不过只是锦上添花有或者没有都无所谓。
他侧身看了一下尘奇问:“你写的什么?是心愿还是祝福?”
“我没什么可以可以写的心愿,也没什么祝福的人!”
可是看他这无欲无求的模样,实在不像是虔诚许愿的人,尘奇这样一个游走于天地之间无依无靠的人,他会写祝福给谁呢?
既然尘奇不会给别人写祝福,那么这世上自然也不会有人写祝福给他。
那他活在这世上应当是十分孤独的。
千岁突然想到那一夜树下独自坐着喝闷酒的尘奇,心头一颤终于想好了,他要给尘奇写一句祝福,就权当是还他一个人情。
可他心里其实是知道的,自己欠尘奇的太多了,怕是这一辈子也还不上吧,那他便祝尘奇一生无忧无忧此生无憾吧!
他提笔写道:
“千古永生一世终有引灯佐伴者,八荒五湖四海不负长歌暖浮春。”
你看他这祝福多好,有灯有酒还有陪伴的人,永生有情有趣还有暖榻的人。
尘奇看了一眼嗔笑一声:“真俗气,你这是给谁的祝福?”
千岁狠狠剜了他一眼:“不用你管,你看我这祝福多好,哼,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他祝福的这个人偏偏不领他的情。
千岁把纸条塞进荷花灯里负气的朝着湖面将灯掷了出去,他才不管这丢出去的灯会不会沉,反正这祝福已经写了,能不能成真他也管不着了。
从未见过这样往湖里投灯的人,可偏偏这灯被丢进湖里以后并未下沉,花灯的灯夜已经被打湿了可偏偏这花灯摇摇坠坠随着这河波的涟漪晃悠悠的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