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后,慕景非第二瓶水吊完,温晴履行着“女朋友”的义务,赶紧叫来医生开始吊第三瓶水。
医生将针管换好后,又稍稍调整了一下滴液的速度,左右看了一会儿,见温晴的视线游移着,不时盯着病人与药水,不禁失笑:“你男朋友要是知道你这么担心他,梦里都该笑醒了,”他说,“等再吊一瓶葡萄糖,他就可以回宿舍休息了。”
温晴尴尬地挠了挠头,思索着该怎么向医生解释她跟慕景非的关系才稍微合适,毕竟趁着当事人深睡的时候冒充他女朋友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她比较心怀不轨,这要是被慕景非知晓后,该怎么看待她?
可,现在再来解释,貌似一切都太迟了,不是么?
哎呀,都怪她贪恋美色,一时不察,坑了自己一把。
就在她寻思借口之际,医生又开口问:“你们是南方人吧?”
欸?
“你怎么知道?”温晴一脸的惊奇。
医生笑,“还真的是啊。北方人身体强壮,很少感冒。我看你们长得白白嫩嫩的,肯定是南方湿润气候养人,而且,南方女孩子比较娇小,说起话来轻声轻气的。我就随便一猜,没想到还让我给蒙对了。哈哈。”
“我们是南方人。”温晴说。
“北方的气候比较干燥,冬季时间比较长,你们初来乍到的,肯定还不习惯,所以一定要多注意保暖,多喝水,多吃水果。”医生叮嘱道。
温晴连忙点头,心想这医生为人真热情。
两人的对话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打断,不一会儿便有其他学生过来买药看病。
慕景非大概是受药物的影响,一直都处在睡眠的状态里,但温晴知道,他并没有睡得太沉,他时而蹙起的眉头无疑很好地说明了一切。
凝视着眼前这张尽管倦态满满却依旧清俊深邃的脸,温晴不禁在心底喟叹,造物主是该多偏爱慕景非,才会让他哪怕在如此的情景下,也丝毫不失半分英气。
她伸出手缓缓地探上他额头,动作之轻,如春风拂面般柔软——她不敢吵着慕景非,亦十分担忧着。她不由地想,喜欢一个的感觉真是奇怪,百爪挠心的,此刻分明生着病感冒了的人是他,她却格外地心疼;他若朝她笑得满面桃花吧,她又觉得心痒痒的,令人沦陷。
撩拨,大抵不过如此吧。
额头传来温热的触感,嗯,还好,温度有降,比起来医务室之前,现在已经算得平稳。她意识到,发烧的人虽是慕景非,但真正受煎熬的,其实是她自己。
温晴静静地注视着慕景非,内心一片柔和。
这张脸她从十五岁那年的夏天就深深地印在了脑海深处,不论过去了几个春夏秋冬,她始终都能清晰地描绘出他俊朗的轮廓。她常常会问自己,明明你们的关系不过尔尔,为什么你偏偏就那么中意他,甘心将所有的青葱岁月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呢?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他漂亮的皮囊,可到了大学以后,她发现好看的皮囊有那么多,他慕景非并不是唯一的那个。那么,可能是他过于优异的成绩……但,这些看得到的答案好像并不足以令一个人挂念上千个日夜。
温晴还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魔力把她变得如此偏执,可有一种只能慕景非带给她的满足感是无论怎样,她都无法忽略的。
那么,且当她看中的是他这副好看的皮囊吧,就算肤浅,也只对一个人有。
慕景非带着疲倦的意识醒来的时候,发现温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脸——发呆。
他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依旧没有回神,视线下意识地望向挂在架子上的吊液瓶,瓶中最后一点滴液正以飞速朝瓶口涌去,他清咳一声,成功将发呆状的某人拉回现实,她一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惊喜,“咦,景非,你醒了?!有没有感觉舒服一点?嗓子还疼么?还发烧么?你要不要喝水?”
此刻慕景非苍白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一丝红润,他没有开口,只抬眸看了一眼药瓶,以眼神示意温晴将医生喊来。
温晴随着他的视线瞥了眼已经滴完的药,不禁惊呼:“哎呀!我怎么这么粗心!医生,医生,我们吊完水了,你快过来帮忙拔针。”
哪知温晴喊了几遍仍然没有见有人过来。正准备再喊一遍的时候,慕景非打断了她的话:“别喊了,看样子医生是出去了。你帮我拔了吧。”
“我拔?”温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现在针管里的药水已经快要流尽,再不拔针,血该回流了。”慕景非语气平静,似是一点也不在乎由温晴这个非专业人士来拔针。
他的话温晴深有感触并十分了解。以前上学生病打针的时候,她就有遇到血跟着针管回流的情况,尽管是在医院常发生的事,但是血倒流的那瞬间,还是会有一种紧绷的刺痛感。
她犹豫了一下,眼见着药液已经到达针头处,一个念头极速从脑海闪过,只见她一只手压着针头与血管连接的位置,一只手抓起针管,略带力度地一使劲,在血液回流前将针拔了出来。
慕景非刚感觉好像有一点痛感在蔓延,下一秒就被一双温温暖暖的手抓住。
“怎么样怎么样?痛不痛啊?我人生中第一次拔针,有没有误伤你啊?”温晴着急地问道,全然没有感觉到双手之下的那只手是如何的冰冷。
她的手很小,手指间的触感轻柔如纱,带着一丝固有的温度,不若书上说的女孩子一般,冬天双手冰凉。
慕景非想也没想地就挣开了她的双手,“我没事。”
温晴有点发怔,她没有想到他对她的举动是这样的避之不及,有些尴尬,有点受伤,但这些情绪在他的身体面前,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那你坐会儿,我去找医生拿药。”
说着她站起身,也不等慕景非回复,直接走出了房间。
她走得太快,根本没有看到身后的人欲言又止的纠结神情。慕景非微微地蹙了蹙眉头,心知自己先前的行为让她产生了误会,他只不过是不想自己冰冷的手冻着她罢了。
原是想要叫住她解释一下的,然而随着退烧,之前被烧糊涂的意识此刻也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今天他的行为本就有逾他们关系的界限,若他再任由自己放肆下去,他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到最后又该以何种理由说服自己,这只是“朋友之间的关心”。
或许,他真的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冷静一下了,好好思考一下温晴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而心底那个好几次都要呼之欲出的答案,硬是生生被他压了下去。
在他看不到的一角,温晴收拾了一下心情,准备将刚才发生的事忘掉,不能想,也不要想了。
在医务室找了一圈,医生果然没有在。她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犹豫着是现在折回去与慕景非一起等待医生归来,还是一个人留在原地等着。
还没有等她想好选择哪种方式的时候,医生却领着慕景非来到了办公室。
“呵,小姑娘搁这儿等着呢,我就说你怎么不守着男朋友呢。来来来,进来坐一会儿,我已经把药配好了,你们进来拿吧。”
温晴吓了一跳,想要向医生解释一下关于她跟慕景非的关系并非男女朋友,先前慕景非睡着了,听不到也就罢了,左右不过是她占便宜,但现在他就好好地站在面前,她再任由医生一口一个“男朋友”地喊,就颇不像话了,毕竟他们的关系目前看来还十分不够暧昧期,当着人家的面上,她这便宜占的毫无底气。
“我们不是……”
“先去拿药吧,时间也不早了。”慕景非似是有点急,还没有等她说完,便让温晴跟医生进去拿药。
“噢。”温晴见他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眼底是一片青色,想着他才打完针,眼下肯定需要好好休息,便应了一声跟着医生进了办公室。
慕景非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后,也跟着进去了。
送男孩子回宿舍这件事在温晴看来其实是很普通的,也没有任何不符常理的,尤其对象还是生病中的慕景非时。尽管当时隐隐约约地发现似乎有很多男生都持一副吃惊的状态打量着他们。
那会儿她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当她从男寝回到女寝门口,看着一对又一对的情侣依依道别,男生嘱咐女生要多喝热水,晚上睡觉时不要踢被子的时候,她哭笑不得地发现,她跟慕景非的顺序弄反了,并且,她真的太主动了。
一想到自己把慕景非送到男生宿舍门口,再三嘱咐他要遵医嘱吃药的画面,她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难怪当时周围有那么多的人以那样探究的眼神盯着他们看,原来自己的行为终究还是有悖常人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因为对方是慕景非,所以无论要做什么,她都会义无反顾。
视线从三三两两的情侣身上收回,温晴脸带微笑迈着坚定的步子走进了女寝大门。
慕景非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
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了十余天。
这座城市的冬天好像来得特别早,眼看着冬至未至,北方冬天的气息却早已经原形毕露,比南方冷的多,也比南方热情的多。
其实这将近十天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他应接不暇。
与温晴所谓的“冷战”不在他的预料中,他并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那个地步。这种事情,他毫无经验。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担心。至于让颜临江黑了那些帖子,他承认,有温晴的原因在其中。
反而是家里的事,让他有心无力,特别地,让他有想要逃的逆反心理。为什么已经分开的两个人,还要彼此折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