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鲁国上下一干人等都忙忙碌碌。鲁平公与卫国公子子南还在交涉两军合并之事,鲁平公意欲合并后战时由鲁国统一调配,平日里两家还是各练各的。
公子子南却有反悔之意,他本以为吕不韦稳操胜劵,可是那日吕不韦却主动认输,让他好是恼火。偏偏吕不韦实际权利要比他大出许多,他拿吕不韦也无可奈何。
所以此时鲁平公寻他一起商议合军,他却多番推阻,前日要去拜访孔圣故居,今日又要游览陬邑,总之是想尽办法拖过这几日再说。
鲁平公见公子子南耍开无赖,也不气恼,其实他心中清楚,合军一事本就是魏国寻找借口合并鲁国之举,如今计策失败当然不会白白把卫国军权交给鲁国,于是也就不再理这小丑,专心研究儒道,只是命公子仇每日陪同他一起游山玩水即可。
澹台劫这边也事情不少,合军是遥遥无期了,但访问赵国一事还需慎重安排。随从军师需要从军中亲信选拔,死士也需招募。
因被卫国一行人打搅,翎军文考被迫中止,直到这两日才重新进行。
澹台劫亲自定下四项考核,分别为应敌计策,战役谋略,行军布阵,兵法应用。应敌计策以诸多注明战役为本,两两在沙盘对决。澹台劫亲自定下胜负条件及兵力分派。
此项考核原翎军文记贾宁最终获胜,贾宁本是一寻常文记,负责记录翎军日常训练及粮草调拨使用,干了二十余年勤勤恳恳,此次军师选拔,孙年念贾宁多年劳苦功高,特向澹台劫保举此人。不曾想此人确实才华埋没,三场对局下来,应敌对策缜密无缝,虽然风格偏向保守,但稳扎稳打总能将对手逼至绝境。
澹台劫正需这种人才,翎军麾下诸多校尉旅帅多是一些大字不识一斗之辈,打起仗来虽然勇猛有余,但是在应敌之策上往往不能如意,日后被敌抓住破绽必定吃亏。贾宁久在军中,深知调拨细节,加之沉稳老练,可堪大用。
当下任命道:“赐贾宁天璇军师称号,并提升为翎军总参,领校尉军职,赏百金!”
贾宁见惯风浪,在军中苦熬二十年,前几任长官都将他视作一多识老卒,最多只升到文记一职,如不是遇到澹台劫,再过几年就要卸甲还乡。他虽比澹台劫大出二十几岁,但此时对澹台劫心悦诚服,发誓日后必定全心效忠,以报知遇之恩。
紧接着是战役谋略,此项考核最难。难处并非是谋略设计,而是如何判定对错及战役走向。这一项最是考验大局观,澹台劫为保公正,特请来吕不韦及泰山大人孔凡一同评分。
吕不韦早就想看看澹台劫麾下在谋略方面的成色,听闻邀请当下欣然而往。至于请来泰山孔凡,是因为孔凡建议他赵国一行带上谋略军师,既如此,便也让泰山大人替他此选拿主意,优胜者便随他一同前去赵国。
三人共同商议定下四种战情谋略。分别是齐国如何在困境之下复国,秦国如想东进需联合哪几国攻伐哪几国并说出缘故,楚国如何依托国土优势成为诸国之首,鲁国在强敌环绕下如何自处。
这四项考核需被考校者抓阄选其二作答于简上,由澹台劫吕不韦孔凡三人评分选出佼佼者。为保公正齐国策是澹台劫所出,秦国策是吕不韦所出,鲁国策是孔凡所出,楚国策是三人共同想出。
一个时辰后,被考校八人将竹简交于姬澈和公孙如约,再由姬澈和公孙将竹简打乱,由于未曾注名,如此一来便不知是谁人所答,只考评答案即可。
三人沉默阅简,不时遇到奇思妙想赞叹一声,或是遇到胡乱作答者眉头紧皱。
片刻后三人选出四简,齐国复国策写的谋划竟和澹台劫最初为田单传递消息时所设计的离间计一模一样,先以离间计分化燕惠王与乐毅的关系,乐毅一走,田单便可有机会战胜新任燕军主帅,加上齐人民风彪悍,齐军必得民心相助,届时齐国可复。
澹台劫将此简拿与吕不韦和孔凡一同评定,两人都击节赞叹,此人谋略确实缜密有理,齐国当前国况,也没有比这更好之法。
澹台劫先将此简搁下,轮到吕不韦,吕不韦出秦国东进之策,颇有点狼子野心之意,不过多数答案却让他啼笑皆非,什么集全国之力收韩国战赵国,真让这蠢材统领秦国大军,那商鞅大夫付出生命的变法成效也将付诸东流。
看来看去,只有一卷让他颇为心动,此卷并未一上来就写如何东进,而是先整合历次秦国东进失败原因,得出需以合纵之策,联合魏齐,攻伐赵楚,但赵国此时强盛还需韬光养晦,以待时机。
这一卷虽然看似废话,并未作出实际谋略,但是确真真写进了吕不韦心里,他与此人想法完全一致,如今秦国在公孙起大将军连年征伐以来,民不聊生,虽连战连捷,但如今以至强弩之末,至少需休养生息二十年,再做计划。
吕不韦将此卷视于澹台劫与孔凡,澹台劫虽然认可,但总觉哪里不妥,孔凡看后也是暗暗皱眉,这人写的虽是实情,但是也难免有点不愉。
秦国劵也已定下,剩余两卷楚国策皆平淡无奇,但鲁国策确有亮点,此简中指出,鲁国被强国环绕,国土无法拓展,如今之策,需保齐,联卫,交楚,建赵。集合此四国方可暂保平安。
孔凡对此卷很是满意,但吕不韦却更看好另一卷,另一卷中指出,鲁国如今之势,还需联合秦燕两国方有活路,秦国势大,却因国土西陲,未能触足中原诸国,如有鲁国相助,相当于在中原诸国中插下钉子,待他日秦国一扫六合鲁国也可自保,如不联合楚国,则需以合纵之策首选燕国,最好能助燕国破齐,使两国相接,牢牢占据华夏沃土东部全境。
吕不韦真觉得此人简直说道自己心里,细细看其字迹觉得眼熟,拿出之前的秦国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同一人所写。吕不韦心生一计,藏下手中鲁国策,转而推举孔凡举荐的鲁国策。
澹台劫公布结果,齐国策和鲁国策是曹沫后人曹诉所写,曹诉世袭祖职,四世后到他已降为副将,是澹台劫手下两位副将之一。所写之策有理有据,三票占二,定为紫微军师。澹台劫向曹诉赐封号后,命其明日来他帐中述职。
曹诉领命退下后,帐中还站着一人,便是写下秦国策的缪毒。此人此时站在帐中表情阴晴难定,澹台劫扫了他一眼,淡淡道:“缪毒你的谋略也算不错,可惜只差一票惜败,你现在翎军任何职?我可提升你军职以作嘉奖!”
缪毒呵呵一笑,阴晴不定,说道:“不劳都尉费心了。缪毒只是个小小的骑兵传令队十夫长,此次痴心妄想竟敢和副将大人抢紫微军师的称号,缪毒技不如人无需奖励。”
澹台劫听他阴阳怪气的话语不禁皱眉,正要训斥,姬澈却先一步站出,重重一拳打倒缪毒,呵斥道:“你是个什么腌臜东西?也敢这么和都尉大人说话!来人拉出去杖四十,逐出军营!”
缪毒从地上爬起,一脸怨毒扫视着帐中诸人,随即被两名军士拉了出去。
吕不韦全程冷漠旁观,未说一句。澹台劫叹气道:“这人也算是人才,只是输了有些怨念。姬澈你方才不该下此重手,让人传出去该说我们独断专行了。”
姬澈低头拜罪,孔凡却捋着长须对澹台劫道:“你莫怪姬澈冲动,老身阅人无数,这缪毒我初一看便知此人心术不正,如留在你身边将来必成大患,好了好了,不提这晦气事,今日阅卷也累了,不如就此作罢,吕先生,你我三人一同到寒舍粗食一二。火儿记得差人叫上南烟,她娘亲想她了。”
澹台劫赶忙起身扶住泰山,吕不韦却告罪道:“孔贤恕罪,在下今日与公子子南已经相约,一同商议返乡归期,恕在下不能相陪,明日定当登门谢罪!”
孔凡不以为然,摆摆手道:“既然吕先生有要事,请自行方便。火儿,你不必扶我,我坐宅中马车回去,你去接南烟来。”
澹台劫向吕不韦告罪一笑,起身离去,吕不韦也走出行营向另一方向行去。
吕不韦走出不到五十步,一民夫打扮之人突然近身跟上,吕不韦目不斜视低声道:“刚才逐出军营之人调查清楚了吗?”
那民夫同样小声回道:“启禀家主,此人名缪毒,是春秋先秦缪氏一族后人。如今属下已派人留住他,此时正在西市一僻静茶居里等待家主。”
吕不韦点头,此人一向最懂他意,他馔养门客八百,其中不乏能人异士。这民夫打扮的人名叫公羊耳,最擅长打探消息。侍奉吕不韦多年,已能和吕不韦心意相通,方才他见缪毒被打的血肉模糊难以行走,便心想家主此时正在翎军行营,或许会对此人感兴趣。于是命人草草处理了缪毒伤势,带到西市茶居休憩。
吕不韦走入茶居,见缪毒伏在塌上,背后血迹斑斑,他命公羊耳拿过医盘,俯身一边为缪毒上药,一边道:“军杖颇中,你虽是行伍之人,难免会落下隐疾,你又挨了四十杖,还需静养半年以上方可下地行走。”
缪毒艰难转头看去,见上药的是先前帐中澹台劫右手处坐着那人,吃力说道:“你究竟是何人?你不是与澹台小儿熟识吗?为何救我?”
吕不韦并未作答,只是示意缪毒不要动,他细细的将药膏涂满缪毒伤口,缪毒初时还想挣扎,但不知为何,一看吕不韦眼睛便不敢再动,即便药膏涂入伤口疼痛难忍,也不敢出声更别提动一下。
吕不韦终于涂完药膏,将医盘递给公羊耳,接过一角方巾拭去手上残留药膏,坐在缪毒身边淡然道:“你方才问了我三个问题,我给你一一解答。但我要回报,我也问你三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我,如何?”
缪毒心中紧张畏惧,只得点了点头。吕不韦看到,满意道:“我是卫国人吕不韦,不过马上就要变成秦国人了。我是与澹台劫熟识,甚至和他成为知己。我救你,是因为你将来能为我所用,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现在该我的问题了,第一,这卷鲁国策和秦国策是你想出来的吗?第二,你是个能忍受孤独的人吗?第三,你有野心吗?”
缪毒看向吕不韦递过来的竹简,点点头道:“这的确是我所写,但是实不相瞒,这却并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先前有一姓范之人给我二十金,让我参加紫微军师考校,此人竟然猜出四题题目,并告知我答案,说定能夺魁。可在下却还是被痛打一顿逐了出来,请恩公相信,我确实不知那人叫什么,只无意间听那人随从叫他范老板才知他姓范。恩公问我第二个问题,在下不怕寂寞,在下先祖曾因得罪权贵,被举族贬为奴,到在下这一辈才算是消除奴籍,在下从小受尽旁人白眼,当能体会寂寞之感。恩公问在下第三个问题,在下实不相瞒确实有野心,谁愿意永远被人当狗一样看待?只是在下学识疏浅,如蒙恩公不弃,缪毒愿追随恩公,从此肝脑涂地。”
说罢作势要起身拜倒,吕不韦止住他表演,淡淡道:“既要跟我,以后不许在我面前做戏。我本以为秦国策和鲁国策是你写的,这才救你,可惜不是你写的,不过你既然愿意给我当狗,我好像没有理由不收下你。只是现在的你还不配跟随我,你先养伤,养伤期间由公羊耳教你怎么做一条恶犬。”
说罢,吕不韦直直注视着缪毒,森然道:“记住,是我的恶犬!”
缪毒不禁打了个寒颤,痴痴看着公羊耳送吕不韦出去。
公羊耳路上不解问道:“家主,此人既然无用,为何不直接了结?”
吕不韦淡淡笑道:“因为他让我看到一条食人恶犬正在摇尾乞怜!”
澹台劫当晚随夫人在泰山家中用膳完毕,孔南烟与母亲自成婚后便恪守妇道未曾相见,此番母女二人难得相见自是有无数话要说。澹台劫笑着成人之美,留下南烟与母亲同宿,自己回到府中。
刚到都尉府,就看到公子仇马车停于道旁,姬澈心道公子仇深夜拜访必有大事。
果不其然,刚走入前院,姬澈、公孙如约、孙年、曹诉、贾宁、会俊等一众高级军官都在等候,公子仇正在堂屋坐着等他。
澹台劫与众见过打个招呼便快步走入堂屋,公子仇见他回来,急忙迎上去道:“师弟有两件大事要通告于你。其一,果真如你所料,齐国田单用离间计逼走乐毅,大败燕军新帅骑劫,如今已收复城池二十余座,并拥立公子法章为齐襄王。齐襄王向我国递交建盟国书,并表示愿与我国永世交好,不再攻伐。”
澹台劫笑道:“这是好事啊?才过了不到一年,田单就破了燕军,也达到我当初向公子许愿之事。许丰战役至今日,终于圆满结束了。”
公子仇也笑着道:“不错,王兄听闻此事大喜,并要赏赐于你,明日你进宫面圣谢恩就行。还有一事,今日已选拔出来两位军师,我和这些将领们商议过,一致认为翎军除贾宁和曹诉外,再无善谋之人,不如你将这两封号暂留,广招天下贤士,届时再做封赏。如今当务之急,是要选出与你同去赵国之人,军官军师方面我选出他们六人,你从中再选三人随行,别怪师兄不能将六人都给你,此时翎军正逢重组,还需留下些高级将领以镇军心。”
澹台劫摇手笑道:“不必三人,两人就行。姬澈曹诉是副将,留下一个另一个跟我走,姬澈你留下,要好生训练全军骑术,我从赵国回来以后要看到让我满意的地方,不然我收回你的乌骓!”
姬澈苦着脸答应下来,澹台劫在其余四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指定会俊。其实此举他有些私心,当初和他共同征战许丰的四名将领,除洪屠战死外,姬澈和公孙如约此次考校都得了奖励,唯独老会大公无私,还推荐麾下马三。
当日许丰战,会俊部死伤仅次于洪屠部,澹台劫一直心中有愧,加之此次考校也没老会的份,只能留有偏心,出使赵国时带上会俊。
会俊听闻澹台劫点中他,兴奋不已,拍着身旁孙年道:“老孙,你个孙子等老子回来记着把欠老子的酒补上,不然打断你的行货!”
孙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砸了一下会俊胸口道:“你驴日的就惦记那点猫尿,这次随都尉出使赵国你可不许贪杯误事,等你立功回来我在东市飘香居请你喝酒!”
会俊哈哈一笑,道:“一言为定!”
~二狗细数,本章中出现最多的历史人物应该是缪毒了(手动滑稽脸),专门研究过秦始皇史的主子们应该都知道,缪毒是吕不韦献给赵姬的男宠,而赵姬又是吕不韦的旧情人,所以吕不韦算是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吗?好像也不算,因为他早就把赵姬献给秦异人,要说戴绿帽,也是憋屈挂掉的异人戴吧?反正二狗是凌乱了。此篇中提到的公孙起就是战神白起,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的故事马上就要来了,各位主子准备好小马扎,等明天看大戏。(看大戏前别忘了收藏推荐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