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凡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但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虞绫岚换回便服，坐在旁边的一个高台上晃着脚。
本着“做些什么来缓解尴尬”的想法，恩凡拿起桌上的酒瓶倒了一杯，一口猛喝，差点直接喷了出来。
“咳咳...呸...果然还是喝不习惯这种东西。”
“当着小孩子的面这么喝酒是不是不太好？”虞绫岚转头问。
恩凡看了看身边的霍普和莫尔希，大人在孩子面前喝酒确实会有什么不良影响吧，如果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可能还会勾起什么不开心的回忆。
“抱歉。”
“所谓酒啊，”虞绫岚一挥右手，半截袖子变成宽袖，酒也自动从瓶中流出，“需要的是品。”
她用袖子挡在嘴前，酒如细流被她饮尽。她没什么反应，就仿佛她熟悉酒，而这酒也不出众。
“厉害...我以前完全没喝过酒，其实今天还是第一次...实在难以一下子适应。”
“我以前也没怎么喝过。但是就算这样，品酒也要如人生一般。不论是什么滋味，自己清楚就好。永远保持脸上淡漠，就不会被别人看懂。现在的你，却把坐立不安表现得淋漓尽致。是因为不太习惯于装作云淡风轻吗？还是因为台上的那个人。”
恩凡的心仿佛扎了根刺，他已经忘了杰克拉他入伙儿那天晚上所说过的话，起码最令他动心的那一句，已经忘了。但是杰克还记得，他从来不会忘记对朋友的承诺。
他害怕身体一不小心就会不由自主地冲动，即使之前在圣国砍了那么多的人，那些毕竟不是始作俑者，当然也可能不是凶手。现在元凶就在眼前不过百步，恩凡只能背对着他，才能忍住这冲动。
“逃避也是没用的，也不需要你一个人独自面对。还记得在差点被普罗米修斯兵装吞噬的那个晚上，恢复神智以后第一句话说了什么吗？”
虞绫岚当然不会记得这么多细节，是杰克告诉她的，而且就是为了今天的事。她比安娜更有心计，但是用于随机应变上，安娜则喜欢稳扎稳打，所以情报收集能力更强一些。
“那天晚上...我问了...她在哪里。”
“现在，这个问题有答案了吗？”
恩凡不知道虞绫岚是在捅他刀子，还是话里有话，暗示着什么，他只好摇摇头。
“现在，转身吧，好好瞻仰皇帝的姿态，也要忍住你的怒火。你的奖励很快就会到。”
恩凡转过身去，缓缓抬起头，看到皇帝的第一眼，他不自觉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将手中玻璃杯握碎，而路过的侍者恰好看到。
“抱歉，这位是我朋友，头一次来参加这种级别的场合，不太清楚这些物件比较脆弱，能麻烦你给他再拿一个吗？”
侍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托盘上拿了一杯给恩凡。他也不会想到，那个被握碎的杯子，是因为愤怒，因为他无法理解这种力气，只好认为是杯子质量不行。
这次，恩凡倒了满满一杯一口喝完，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应。
“我...不会再逃避了。”
“很好。”
爱丽丝不知道杰克对恩凡承诺过什么，但他知道恩凡永远对杰克抱有一种近乎热泪盈眶的感激。加上刚才杰克问的问题，她也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这么好的舞会，不会被任何插曲打断该多好。”
“曾经我去杀某个人的时候，安娜也说过类似的话。而且最后，我没有杀死我的目标。”
虽然问题类似，但爱丽丝更看重的显然不是舞会本身。
“所以这次也不会么？”
“虽然只是随口说说，但是这个推断确实成立。起码在无数恨他的人的心里，他会再活个几十年吧，除非我没有耐心了。”
“从你这样的行动派嘴里听到“几十年”这种词汇，还真稀奇。”
“这只是最多而已。最少的话，也许下一秒我就没有耐心了。只讲最多不讲最少，这是常见的文字游戏。我们将永久驻足于神的领域，那么那些还在彷徨颤抖的凡人又如何？对于与神同行的人世来说，一代人的时间不值一提，但这代人就会想：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我不可能真的让这个世界的人再在水深火热中活过几十年。”
“做那么多麻烦又难懂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取乐？”
“为了什么...？好问题。”
这些事情的意义，杰克都思索过，但从未有过系统的概念。
“我会让这个世界独剩一国，一人为尊，不再会有国与国之间的勾心斗的尸位素餐的国之蠹虫；我会为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带角，不再会有诋毁他国来显得自己爱国的愚民；不再会有纷繁的机构，冗杂的官员，不再会有层层压住民声来完美的幸福，而将自己幸福建立于他人之上的那些人，我必杀之。”
“你很矛盾。幻术小姑娘告诉过我，在圣国发生过什么。手上沾了几千几万人命的你，现在，你却发誓为这个世界的人类创造幸福。你是想要看到无人痛苦的完美世界吗？”
“我不能祛除所有人的痛苦，除非把每个人的意识抹掉，然后如同照顾猪猡一般照顾最后人类。饿了给吃，渴了给喝，病了医治，累了睡觉。这样就是无人痛苦的世界，完美么？”
“客观地说，在我们和人类看来，是很可悲的。但是如果世界变成那样或者说一开始就是那样，那就另当别论了。”
“是的，如果让人们抛弃掉思考、拼搏、爱、交际的观念，他们就不会觉得活得像猪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很神奇吧？人不是多复杂的东西，只是大脑和大脑的一个个开关控制的机器。”
“你很矛盾。既然已经作为神在思考，也知道如果那么做，就不会再有人认为活得像猪很丢人，你为什么不那么做？”
“爱与正义，就是矛盾的东西。我并非冀望所有人的幸福，我所冀望的是公正，开明。”
“这就是你理想的伟业？”
“这是我必将达成的伟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