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灵珈挠了挠头发,将一缕碎发顺下来在手指上绕来绕去,心中有些不爽秦越戈一声不吭将自己扔下,但是她跟秦越戈毕竟才相识不久,就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没拴紧到同生共死的程度,过一会也就释然了,看看花逗逗草,骑着马一个人晃晃悠悠过了正午,才来到一座城外。
远看这座城巍峨高耸,青砖朱瓦,建筑风格已经和西京不一样了,战火残留的痕迹经历岁月变迁,静默无声地证明着过往,与今日的繁华相对无言,隐隐透出些威严之势。
“劳驾,这里就是中原的边境——雍城了吗?”竹灵珈牵着马,随便扯住一名路人大叔问了一句。
那大叔像是出城打猎的猎户,打量了竹灵珈一眼,心想这小伙子浓眉大眼样貌清秀,莫不是个傻的,便道:“那么大字儿写着呢,雍城,不会自己看啊?”
竹灵珈满脸堆笑地道了谢,看城门上牌匾高高悬挂,铁画银钩两个中原大字,原来这就是“雍城”,心下揣摩了几遍记在了心里。
竹灵珈的养父还在的时候,手下有一名得力助手,就是中原人,只是这位兄弟没上过几年私塾,所以竹灵珈听得懂中原官话,中原字认识的却是不多。
雍城虽然地处边境,却因为在往来贸易枢纽上,与西京七十二城皆有往来,城中道路上不乏牵着骆驼的商人,来来往往十分热闹。竹灵珈怕被西京和北境的人认出来,将衣服领子拉高,挡住半边脸,牵着马直奔了客栈投宿。
秦老将军在包袱里塞了好些银钱,竹灵珈向来不懂得“省着花”三个字怎么写,要了一间上房,又要了好酒好菜小酌了几杯,吃完之后关了门,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翘着二郎腿,准备先睡个昏天黑地再说,然而被子一蒙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却被一阵不知名的奇怪声音吵醒了。
“唔,什么东西......”竹灵珈心情烦躁伸手去抓,直接一翻身从客栈的床上掉了下来,额头磕碰到坚硬的地面,又不像是西京王宫还有软软的地毯接着,发出沉闷的声音,疼得突如其来,顿时就清醒了,龇牙咧嘴扶着腰爬起来,揉了揉额头,就着暮色,寻找声音的来源。
那声音像是细碎的风铃声,像是金属被拉成了薄片,撞击着发出的声音,虽然杂乱,却仍然可以称得上是悦耳,竹灵珈原本以为是什么自己没见过的中原乐器,然而寻觅了一番,却发现这声音来自于一把剑。
就是自己从西京王宫带出来的,玖容的佩剑——耀夜。
竹灵珈疑惑着将耀夜拔了出来,剑身嗡鸣与剑鞘的撞击声便消失不见了,剑如其名,光华如水,锋刃澄澈透亮,确实是一把好剑,竹灵珈伸手用指腹抚过剑柄,目光从剑刃转移到了镶嵌的宝石上。
此剑的剑鞘与剑柄都是黑色的,像是玄铁所铸,又不像是普通的玄铁,触感温润,如同溪流缓缓绕过指尖,很是舒适,而剑锋雪亮无比,贴合“耀夜”之名,剑柄吞口处与剑鞘上镶嵌着数颗宝石,竹灵珈形容不上来这种宝石如何珍奇,只是觉得一看就很值钱的样子。
她疑惑着看了半天,收剑回鞘,耳朵贴近听了听,确认那古怪声音没有了,心里开始打小算盘。
这柄剑来历不凡,乃是西京王室历代相传象征王权的佩剑,饶是她再怎么财迷心窍,也知道自己冒充玖容,将来必然有需要此剑证明身份的时候,断然不敢头脑一热拿去卖了换钱。
搓着手谋划了半天,竹灵珈那颗自诩聪明的脑袋里浮现了一个愚蠢的想法,不过她自己并没有认识到这个法子有多么蠢,反而跃跃欲试起来,那就是将剑柄上的宝石敲下来换钱。
剑柄与剑鞘漆黑如墨,镶嵌的宝石如同繁星点缀,剑柄上与剑鞘上镶嵌的宝石并不是同一种,剑柄上那块看起来要更贵重些,竹灵珈掏出小匕首,对着剑柄尝试了半天,也不见那块宝石有半分松动。那宝石像是一片鳞片,流光溢彩,瞧着不像是鱼鳞,可是她也没见过龙鳞什么样,总之看着绝对是值钱的东西。
“你倒是挑剔。”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适逢一阵晚风从窗子挤进屋中来,客栈的纱幔轻轻落下,竹灵珈抬起头来,错愕地发现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风格奇异的月白色长袍,长得很是不错,五官精致而俊朗,头发竟然是银白色的,肤色也很白,他似乎是从窗子进来的,坐在夕阳的残照里,映得原本就白皙的肤色有了些半透明的质感。
“那块鳞片名叫梦湾之鳞,相传取自鲛人额头,鲛人远在碧落黄泉之海,恐怕像你这等俗人,此生都难得一见,确实贵重。”那年轻男子颇为不屑,哼了一声道:“此剑落在你手中,当真是浪费。”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竹灵珈下意识将耀夜剑握在了手中,前夜里刚见过轻泽国师和谈送雪,现在只要看到不速之客,她便怀疑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果不其然,那白发年轻男子道:“剑,给我。”
“哇你这也太不客气了,我要是像你脸皮这么厚,早就当了阔员外了。”竹灵珈一仰头道:“不给!”
那年轻男子眉头一皱,似乎拉不下那么多耐心和竹灵珈废话,急道:“耀夜宵烛原本就是我族之物,尔等外族人有眼无珠,玷污宝剑,竟然......”
日落西山,天边的最后一丝暖色沉了下去,云色泛着灰冷,客栈内并没有点烛火,显得有些昏暗,窗子没有合上,在晚风中发出吱呀吱呀的陈旧响声。
竹灵珈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她和这个陌生男子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一丝月光穿过窗缝,落在了地面上,不知是否是错觉,竹灵珈竟然觉得那陌生男子的一头白发,末梢隐隐在发光。
只见那男子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半张脸暴露在月光中,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更显得轮廓分明。他的白色长袍像是山泉水倾泻在地面上,然后化成了一对翅膀。
竹灵珈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那个年轻男子的身后确实拖着一对白色的羽翼。
“妖,妖怪还是鸟人?”竹灵珈目瞪口呆。
那鸟人面有怒色,伸手道:“将耀夜给我!”
竹灵珈将剑藏到身后,道:“这把剑是西京王室历代相传的宝物,你凭什么说是你的?难道你是西京王的私生子?”
那年轻男子刚要辩驳几句,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空灵飘忽却十分刺耳且穿透力极强,竹灵珈忍不住想去捂住耳朵,却见这哨声似乎对那年轻男子造成的伤害更大,他的神情十分痛苦,喉中发出低低的嘶吼声。
“喂,你没事吧?”竹灵珈试探着问了一句,却见那男子猛地推开窗,然后跳了出去。
竹灵珈追了过去,扶着窗棂抬眼望去,只见一弯弦月挂在天边,那年轻男子背生双翼,展开来甚是英武不凡,如同神话传说中的天神一般,凛凛不可侵犯,却受那魔音穿脑的哨声影响,飞得歪歪斜斜,逃一般地离去了。
竹灵珈沉默着转过身,觉得这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自己在北境的时候可没见过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没准以后还会见到更多,可不能太过惊讶,显得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
确认了那个奇怪的男人并没有偷走什么东西,竹灵珈找了件衣服将耀夜剑严严实实地缠了好几圈,听到楼下传来几声吵嚷,觉得腹中也有些饥饿,便将剑背在身上大摇大摆地下了楼,准备再要几个小菜喝几杯,然而一来到客栈大堂,便觉得哪里不对劲。
有那么几道若有若无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让竹灵珈觉得浑身不自在。客栈小二也畏畏缩缩,欲言又止的模样。
“喂,小二哥,我就是点个菜,你抖成这个样子干什么?”竹灵珈有些不满地道。
那小二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像是被人胁迫了一般,竹灵珈又不傻,自然觉得古怪,一边若无其事地翻着菜谱,一边细细听着身后的声音,手不经意间摸到了筷笼子上,听到身后风声袭来,便抽出一把筷子撒了出去。
“当心!有暗器!”
筷子天女散花一般,将直奔竹灵珈后背而来的钢刀击偏了一寸,那偷袭之人惊呼有暗器向后一跳,竹灵珈趁机躲到了柱子后面,平复了一下气息,观察了一下,眼见刀光亮出来,除了客栈掌柜和小二吓得屁滚尿流,剩下的几十人竟然都纹丝不动,仿佛司空见惯一般,便知自己这是入了贼窝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整间客栈都被人挟持了,道:“这位道上的朋友,咱们无冤无仇,何必一来就下这么重的手?”
大堂中央坐着一名黑衣中年男子,衣着华贵气质雍容,应当是这些人的首领,他肩膀上停着一只看起来很凶的猛禽,瞧着像是一只鹰,通体却是黑色,连爪子都是黑的,一双眼睛如同钩子,瞧上一眼都让人打寒战。
那男子轻轻安抚了一下肩上的黑鹰,对手下道:“上去搜!”
竹灵珈哪敢阻拦,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竹灵珈心如擂鼓,也不知道这个黑衣男子是不是冲着自己身上这把剑来的,房间里还有些金银细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过了一会,那些人下来了,低声对那中年男子道:“王爷,只找到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