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航下午上班时间回了公司。他在公司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敲门。
“请进!”叶绍卿的声音。
许一航推门而入。
叶绍卿侧着身子,坐在办公桌旁。正午的一缕阳光正洒在他身上。
叶绍卿的右眼角往下有一道很深的伤疤。这道疤痕有了不少年月却依然狰狞。
若不是这道伤疤,叶绍卿绝对是一个帅气的男人。他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五官的轮廓接近完美,举手投足有着书卷味。
“叶经理好!”许一航忙和叶绍卿打招呼。
“小许快坐!”叶绍卿转过身,他伸出胳膊,示意许一航坐到自己对面。
叶绍卿的目光落在许一航脸上时,眼睛里竟有若隐若现的泪花:“真像!”
叶绍卿的“真像”,让许一航如坠雾里:“叶经理。”
叶绍卿微微低下头,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的手指反复敲着桌面。
许一航这才发现,叶绍卿的右手少了两根指头。
“吸烟吗?”叶绍卿掏出来一盒中华烟。
“叶经理不好意思,我不会吸烟!”许一航站了起来。
叶绍卿笑了笑:“没事,你坐!”
紧接着叶绍卿和许一航之间是可怕的沉默。
偌大的办公室异常安静,许一航的手指动得无措。叶绍卿吸着烟,烟雾缭绕着。楼上有人,穿着拖鞋在地上行走的脚步声,异常清晰。
“叶经理,您找我……”许一航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他先张口说话却留了一半。
“哦,昨天晚上,我又仔细看了一下你的个人简历!”叶绍卿试图站起来:“你的亲属里只有一个人,你是孤儿?只有养父?”他的双腿竟然是假肢。
“是,我八岁的时候被养父带回了自己家!”许一航如实说着,他的个人简历上唯一的亲属是养父许卫国。
“那你,你的父母呢?”叶绍卿盯着许一航的脸。这张面孔和叶默然简直就是同一张面孔,眉眼、脸部轮廓,异常好看的嘴唇……
若许一航非叶默然的儿子,怎可能如此相似?
“我,我不记得了!我八岁以前的事情全忘了!”许一航在叶绍卿的眼神里看到了期待。当然他也看出来,自己的这个答案让叶绍卿有些失望。叶绍卿想知道什么?
“哦!你怎么会忘记自己的亲生父母?”叶绍卿用惊异的眼神注视着许一航。许卫国对这孩子,对李曼文做过什么?
许一航叹息:“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自己在医院里,然后叔叔接我出院,带我回了他的家!”
许一航发现,当自己提起许卫国的名字。叶绍卿的目光很复杂,阴冷、仇恨,不屑……
“哦!”叶绍卿咬着嘴唇,他笑得极不自然:“你养父对你好吗?”他注视着许一航。
许一航的眉目间有同龄人没有的忧郁。他的眼神里透着一些冰冷的光芒,他没有年轻人该有的张扬!
“我很感激他,没有他,也不可能有现在的我!”许一航回答着,又觉得叶绍卿的问题超出了工作范畴。但叶绍卿是经理,他只好应答着。
“哦!”叶绍卿笑了笑,他的手指想在桌上敲,终于没有敲下去。最后他看着许一航:“你这两天在公司上班觉得怎么样?还适应吗?你以前的工作与销售毫无关系。聘用你,我可是跟自己赌了一把!”
“谢谢叶经理如此信任,我会继续努力学习销售技巧!”许一航说,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叶绍卿只是和自己聊天。
“销售行业压力很大。我们公司的业务每个月都有任务。之前有不少业务承受不了压力,辞职了!”叶绍卿又回归到正题,他不想砸碎许一航的梦。
叶绍卿心里清楚,自己现在走的是一条凶险的路:“我们公司的橄榄油价位相对高一些……”叶绍卿又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叶绍卿给许一航说了的一些销售技巧和销售经验;他谈起,门店之间的关系如何相处;他谈起,超市里排面的位置也会影响销售。
叶绍卿只向许一航提起自己的奋斗史!他没有提十几年前的那场劫难。
下午三点,许一航才从公司离开。他心里多少有些好奇,一个公司的经理和自己谈鸡毛蒜皮的事情?他安慰自己,这是叶绍卿笼络人心的方法!
许一航走出办公室约摸五分钟。叶绍卿打通了张骏的电话:“张骏,你在忙吗?”
张骏这会儿刚走进值班室,他看了一眼李娜,又退出了值班室:“我现在不忙!”
“许一航就是我在找的人。他们父子长了一张面孔。”叶绍卿叹了口气。
张骏沉默了一会儿:“恭喜你,完成了一桩心愿。许卫国做的策划,如果完成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主动权在我们手里!”叶绍卿挂了电话。
张骏又走进值班室。
李娜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她看似翻着病案,眼睛却看着别处。
李娜听到了张骏的脚步声回过头:“张医生……”
张骏的眼睛看着别处,或者说他佯装没有听到,他不想和李娜说话,李娜的声音让他痛苦。他会不自觉地想起,九年前的那个夜晚。
九年前的那个夜晚,张骏带着李娜值夜班。来了一对夫妻背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子。
女孩子的额头上冒着汗珠,她被疼痛折磨的脸庞异常苍白,瘦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张弓。
张骏给女孩检查过后,诊断为急性阑尾炎,要立即做手术!
也许就是这么凑巧,那晚急诊患者特别多,个个情况都危急。
在这之前,李娜一再央求张骏,她想主刀做一场手术。
张骏觉得阑尾炎是小手术,李娜完全可以胜任!
然而一个小时以后,李娜冲到了他面前:“张骏,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她手上还沾着病人的血:“我给她做了手术后,她还疼。我重新检查了一下,我把她的输卵管……”
“李娜,你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一个女孩子的一生,你懂吗?”张骏一把揪住李娜:“这么低级的错误!”他一把推开李娜,然而错误已经铸就了。
“我,我知道,可是我已经错了!家属未必知道啊,只要我们不说!”李娜靠在门口哭。
“你已经错了,还想继续错下去?这是医疗事故!”张骏恨不得揍李娜一顿。
“张骏,如果家属起诉的话,我怎么办?我的职业生涯,还有,我不能进监狱,我不想坐牢!”李娜哭,哭得异常伤心。
张骏给那个女孩重新做了手术。他告诉家属“我值夜班,太过疲劳,出现了手术失误……”他觉得,自己是李娜的男朋友,他该为她担下这罪责,他不舍得李娜……
“张医生!”李娜站到了张骏面前。
“你有什么事?”张骏被李娜又唤回当下,他冰冷地看着李娜。
“我……”李娜刚要说话。
值班室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位手捧玫瑰花的男人。
这男人正是张可让,他长得倒也俊秀。只是头发上的啫喱打得太多,一股刺鼻的香味往人鼻孔里钻。
张可让穿着一件蓝色风衣,脖子上搭了一条围巾,他的皮肤白皙,三角眼里透着谄媚的笑:“娜娜,我来看你了!”他的手放到了李娜肩上。
李娜忙躲开,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她眼睛的余光看着张骏:“谁让你来的?”
张可让皱了皱眉头:“娜娜,看你这话说的!”?
李娜侧过身子,她不想再理张可让了。如果张骏没有回来,可是没有如果!
张可让爬到李娜对面:“娜娜越来越漂亮了!我刚回西安就来看你!”?
“谢谢你了,我很忙!”李娜拿起病案准备往外走。
“李娜,你什么态度?怎么了这是?更年期提前了?”张可让拽住李娜。?
“干什么?我很忙!”李娜甩开张可让的手。
张可让从背后抱住李娜:“这些天我都快想死你了!”
张骏回过头来,一切尽收眼底,他唇角的笑意冰冷:“不好意思,我……”他往值班室外走。
“张医生,”李娜喊着,她推开张可让:“张骏,他只是我同学!”
“李医生,这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张骏没有看李娜,径直往值班室外走。
李娜扭过头看着张可让,歇斯底里:“你滚,你给我滚出去!谁让你来的?”
“娜娜,给我点钱,我马上滚出去!”张可让嬉皮笑脸。
李娜拉开抽屉,取出钱包,掏出一千块钱,扔给张可让:“出去,立刻出去!”?
“好歹我也是你的……你以为打发叫花子呢!”张可让边捡着钱,他也有些生气:“你更年期提前了?”?
李娜瞪了一眼张可让,又给了他两千。
张可让接过钱笑着:“我在房子里等你!”他说完走了出去。
张骏在楼道里看着,张可让上了电梯。他心里掠过一丝喜悦:这个男人,会让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露形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