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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行行重行行

一场大雨,燥热全消。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苦夏的尾巴,连日头也不那么讨人嫌,格外清爽起来。

沿着溪流走下来,一路崎岖难行,回头看来路,早被层层草木遮盖不见,若不是一路走过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这样一个隐秘的所在。

前面的路分成了两条,一边是苏州城,一边是太湖。

两人停了下来,默默相对。

“我该走了。”余芷低头看着脚尖。

“你的脸……”

帷帽早遗落在山洞里了,余芷便一直未曾遮挡自己的容貌。

余芷笑了笑,道:“面纱戴久了,摘下来也无妨。这世上并没有几个人认得我的形容。”

陆扬愕然,不明白她何以隐藏自己到如此地步。

“短剑我有用处,这个给你。”余芷把那条白绫丢给他,“这是冰蚕丝混着银丝织的,刀剑不入,我以后不会再用,你拿着防身也好——只是别教人看见。”

“对了,既然你要进城,顺便帮我个忙如何?”

“你说。”

余芷取出一只小小木牌,道:“你进城以后到这个地方,帮我把它交给一个叫司徒长青的人,就说余芷拜上。”

余芷一边说着,一边折了树枝简单画了道路。

陆扬收下了木牌,道:“好。”

“保重。”

“保重。”

“紫玉——”

余芷回头:“嗯?”

“你一个人,可行?”

余芷笑了:“放心,这里毕竟是苏州,那些人不敢久留。”

“我……”陆扬本想告诉她自己不叫杨六,可想到余靖之死,苏门剑派与余家之间,终究隔着件不清不楚的事情,嗫嚅半晌,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若我还活着,两年以后,来苏州找我。紫玉两个字,除了庄主,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切记。”说完这句话,余芷转身朝远方走去,没有再回头。

回到客店,陆扬这才发现,自己离开已是第四天,两人在山洞中被困了整整两日三夜。

按着余芷说的路线寻到了城北。这地方与一路走来所见大不相同,屋舍破落,飘着一股刺鼻的马粪味道,行人车马络绎不绝,虽不如别处的繁华,倒别有一番热闹。到最后才看明白,这地方大约是个马市。

开门的是个衣衫破旧的小老头,上下打量着他,目光颇为不善。

待得陆扬说明了来意,那人才忽而笑起来,说道:“我就是司徒长青,既是小姐让你来的,请进来吧。”

外面看着小门小户,一进门眼前却是一空——偌大一个院子,房屋便只有小小的几间。院子中既无花草也无树木,空荡荡的显得甚是怪异。

司徒长青请他进屋坐下,笑眯眯地道:“小姐是如何说的?”

陆扬取了木牌出来,却并无言语转告。

“如此甚好。公子请稍候。”司徒长青撂下这句话,丢下陆扬径自往后面去了。

陆扬不明所以,便只好等着。

环顾四周,屋中与外边并没有什么差别,一样是空荡荡的,唯一桌两椅,别无长物,虽然简陋,却收拾得极为干净,连一根草叶子也无。

这样无趣的地方只会让无聊的人更加的等不下去。

在陆扬等得焦躁不已,站起来想要不告而别时,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踢踏声。

司徒长青在外面叫道:“公子请来这厢看。”

陆扬闻言,振衣而出。

一踏出门槛,却见一张马脸呲着牙迎面伸了过来……一张马脸……

陆扬着实受了点惊吓,下意识往旁边绕了一下。

那是一匹高大的枣红马,鼻孔张开喷着气,不耐烦地挣着缰绳。

司徒长青摇了摇头,无奈地道:“还是这么不听话。”

“好马。”

司徒长青白了他一眼,道:“自然是好马。流风是这里最好的马。”

那马听见陆扬说话,伸长了脖子嗅了嗅他,打了个响鼻,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陆扬笑了,伸手去摸它长长的鬃毛。

这畜生双耳一下子竖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流风性子很不好,你别惹它。”司徒长青提醒着他。

“是吗?”陆扬向前迈了一步,盯着它的眼睛。

那马耳朵贴到了脖子上,突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两个海碗大的铁蹄子朝着陆扬踩了下来!

司徒长青大惊失色,急忙收拢缰绳,却哪有发疯的骏马力气大,脱手飞去,一身冷汗顿时冒了出来:伤到小姐的贵客却如何得了?

千钧一发之际,陆扬的身影倏尔消失不见。骏马前蹄落地,尘土飞扬。司徒长青正在发愣,流风发起狂来,原地一个大转身,四个蹄子在地上刨着跳着,嘶鸣不已。

“这畜生被惯坏了。”陆扬悠然骑在马背上如是说。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司徒长青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匹马在院子里咆哮着,一时狂奔,一时骤停,尥蹶子、人立、扒踢跳跃无所不用其极。而陆扬便如沾在马背上的一绺轻絮一般无动于衷。

终于,流风喷着粗气安静了下来,甩了甩脖子。

陆扬气定神闲地跳下马,拍了拍马脖子,笑道:“这回折腾够了?”

流风愤怒地打了个响鼻,往旁边躲了一下,却是没敢再玩花样。

司徒长青抚掌大笑道:“公子好俊的身手。老夫平生所见,流风的脚力,唯有小姐的踏雪能够比肩,只可惜性子太劣无人敢近身。这下好了。”

司徒长青转身从屋里拿了一付崭新的鞍辔给它换上,郑重地把马缰塞到陆扬的手里,道:“流风就交给公子了,好好待它。”

陆扬惊道:“这怎么使得,我不过是一时兴起跟它玩玩罢了……”

司徒长青不容他推脱,打断道:“这是小姐的意思,你跟我说没用。小姐说了,公子失了坐骑,想必一时难寻到好的,便让我挑一匹马出来。我本看着流风今儿还算老实,牵它出来试试,却没想到公子竟能降得住它。既然它与公子有缘,别的马公子也未必看得上,那么就请公子带了它去好生管教,也省得日日在这里白吃草料毫无用处。”

说完到这里,司徒长青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陋室不留贵客,不送。”

陆扬这才明白余芷所谓的帮忙是怎么一回事,知道自己入了彀中,只得牵了流风告辞而去。

那马不晓得主人为何将自己交给别人,一步三回头悲鸣不已。

流风确是一匹好马,抬腿迈步四平八稳,背上甚是稳当。可是没走多久,陆扬就已经叫苦不迭,万分后悔没有找司徒长青再换一匹,哪怕是一匹劣马也好。

人多的时候流风还算老实,一步一步低着头朝前走,可一旦到了空旷的地方,就坏事了。不是一下子突然发力狂奔,就是猛地停住来着不走,要不就是蹦蹦跳跳像只特大号的兔子,扭着身子想把新主人甩下背来,总之是没有一刻安分的时候。

陆扬虽然不惧它这些花样,却也是烦透了。一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不知道骏马撒泼,却以为是驭手胡闹,在身后指指点点,为这么一匹好马落在这么个人的手里惋惜不已。

陆扬自然是听见了,只能苦笑望天,心道:“紫玉啊紫玉,你可丢给我个大麻烦。”

既然约束不住,陆扬又不忍拿鞭子训它,索性便放任不管,看看它能闹到什么时候,反正日子长着呢。

拐过街角,行人越发寥寥,迎面一对绛纱灯前引,一前一后两顶轿子缓缓走了过来。

流风突然昂首发力,朝前面那轿子直冲了过去。陆扬这下慌了,急忙拢着缰绳,却哪里拢得住,眼看着便要撞上了。

领头两个轿夫惊叫着,丢下轿子转身就跑。

等到了轿子跟前,流风猛地顿住了脚步,翻着上唇示威似的呲牙咧嘴看着轿子。

轿子里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娇呼一声便随着轿子重重摔到了地上。吓得两个跟着的丫鬟连忙掀帘子去看。

一个婆子急匆匆从后面那轿子走了下来,指着陆扬的鼻子大骂道:“兀那汉子,你是怎么走的路!眼睛长到屁股底下了,敢冲撞我们姑娘的轿子!”

陆扬这下动了真怒,回手狠狠给了流风一顿鞭子。他手上加了些力道,直打得流风翻着白眼夹紧尾巴阵阵哀鸣。

打完了,那婆子絮絮叨叨还没骂完。

陆扬知道自己闯了祸,连连作揖,道:“这马一时发了狂,约束不住,着实对不起。老人家您先消消气,看看人伤着没,再骂不迟。万一有什么事情,小可自然任凭处置。”

那婆子这才想起来,忙回身看时,却听轿子里那人颤声道:“妈妈,我没事。”

丫鬟挑起轿帘,将轿中女子扶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那女子身材高挑,明眸皓齿姿容秀丽,只是惊魂未定,脸色仍有些发白,四下里看着,目光最终落到了两名轿夫的身上。

轿夫哭丧着脸道:“是这人的马突然撞了过来,这才……”

“伤着哪儿了?”

“承小姐记挂,没伤着。”

那婆子骂道:“龟孙子,没伤着就敢撂姑娘的轿子?”

轿夫惶恐地道:“小的们当时看着实在害怕,见这马就这么这么猛地冲过来,却没想到它能刹住脚。”

那婆子一脚一个踹了过去,还想发作,女子叹了口气,道:“这也是人之常情,饶了他们也罢。”

她袅袅婷婷地走到陆扬面前,看着他,脸上闪过一丝困惑,道:“这是你的马?”

“是。不小心冲撞了姑娘,多有得罪。”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牲口受惊也是常有的事,无妨。”说完,她径自转身上了轿子。陆扬看见她轻抚着臂膀,应是撞得不轻。

“走吧。”那婆子还想说什么,被她打断了。

此时人群已经聚了过来,轿夫抬起娇子,穿过人群,渐渐去了。

只听得众人议论纷纷:“这是谁家小娘,如此俊俏。”

“花魁娘子你都不认得?阮家的小怜姑娘,今日从良嫁人呢。”

“余家大公子不是今日娶妻么?怎地花魁娘子要嫁人?”

“妻是要娶的,妾也是要纳的,大公子浪荡风流,还差这一个么?不过话说回来,看这悄默声的阵仗,只怕庄主允她进门,已是勉强得很了……”

陆扬回过头去,后面的话已然听不见了。原来,今日余蘅娶亲,余芷竟不曾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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