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八年匆匆而过。
杜蛮年已八岁,正是什么都好像知道,又什么都不明白的时候。从小耳边便有人说自己不是爹娘亲生的,问了母亲,母亲有时说是路边捡的,有时说是水边捡的。偷偷哭了几回,叫顾守业看到了,笑她犯傻:“我娘也都是这么跟我说的,我才不信呢!”又劝她:“你看,我跟我爹长的像,他们都说我一看就是我爹的儿子,我看你跟你娘也长的像,你也一定是你娘生的。”
杜蛮当时就高兴了,可是过年回去,姑姑跟自己说话还是阴阳怪气的,还偷偷骂自己野种,虽说当时就把她孙子揍了一顿,心里却又怀疑自己是捡来的了。
这日跟着娘去小姨母家吃酒。
其实小姨母不是真的小姨母,是娘的姨妹,该叫小表姨母的,可是娘说她们亲近,所以要叫“小姨母”。吃酒也不是真的吃酒,除了祖父让自己喝酒,别人都说小孩子不能喝酒。
见了刚出生的小弟弟,皱巴巴红彤彤一点点大的小孩子,连头发都没几根,娘说不许伸手,会把弟弟弄痛的。杜蛮心里嘀咕,还不如会杂耍的猴子好玩,我干嘛非要碰他。娘和小姨母悄悄说,“这孩子长得真像蛮蛮小时候。”杜蛮先是没在意,出去和别的小孩跑了一圈,突然又跑回屋子里,偷偷看着娘和小姨母发呆。
小姨母发现了,冲她招招手,她却一溜烟跑走了。
回去客栈肚子里就装了心事,顾守业见她好几天没抢自己的肉烧饼吃,知道这是不开心了,哄她道:“我看到祖母把桂花糕藏在柜子里了,我去偷来给你吃?”杜蛮并不理他。
顾守业跟着她蹲在墙角,有一会儿没吱声,突然叹着气说:“娘说姐夫要去京城当官了,到时候就送我去大姐家念书。唉,怎么办,姐夫的脸比夫子拉的还长,没有你替我抄书,我这双手,不是累断了,就是被戒尺打断了,我要是没了手,就更打不过你啦。”
杜蛮“啊”了一声:“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回来的时候把你姐夫布置的大字拿回来,我给你写了,你再带回去不就好了?”又道:“你就是再长两只手,四只手也打不过我的。”
顾守业蔫蔫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娘说听姐姐姐夫的安排,如果他们不让我回来,咱们不就永远见不到面了?那我们该怎么一起玩呢?你就是替我写了大字也送不到我手上了。而且小轩说,姐夫能看出字是谁写的,他都被打好多回了,要是被看出来不是我写的,那我不是更惨?”
杜蛮也没办法了,看他可怜,就把自己的烦恼告诉他说:“我发现娘和小姨母长得好像啊,不对,娘老了,小姨母更好看。我长的像娘,娘像小姨母,那我是不是跟小姨母也长得像?”
顾守业眨眨眼,杜蛮知道他是“榆木脑袋”,想不明白的,只是告诉他:“你说,我会不会是小姨母生的?小姨母每回见我都要哭,她是不是觉得她把我丢了,娘把我捡回来,她要不回来了?”
这下顾守业明白了:“对对,我的陶偶被你捡去,你就不还给我了,我又抢不过你。你小姨母也肯定抢不过你娘。“
杜蛮不想跟他再争辩陶偶的事了,继续烦恼:“可是小姨母家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了,她是不是也不稀罕我了?小姨夫也不如我爹疼我,他如果是我爹,会不会也打我?他总是打他家的弟弟妹妹的。“
顾守业却不担心:“我打不过你,连孙大胖都打不过你,你姨夫也必定打不过你的。“
杜蛮习惯了他的缺心眼,心里却觉得安慰。
顾守业突然起身,又呲着牙摔回地上,杜蛮呆呆看着他,“腿麻了……“
小伙子在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伙伴面前不在意面子,爬起来继续激动:“咱们去你小姨母家吧!“
杜蛮倒是少见的呆气:“去干嘛?“
“你去问你小姨母她是不是你娘,我和你一起走,躲过这两天,大姐姐夫走了,我也就不用去京城啦!“
杜蛮心道,哪这么容易就叫你躲过去了?但这提议却正打在心坎上,因此开开心心接受了。
二人自小长在客栈,对于出门要带什么是很有盘算的。杜蛮心说毕竟是为自己的事,把自己藏着的二十几个铜板全掏出来了,顾守业见了更是义气,不但掏光了自己的床板,还偷偷到柜台晃了一圈,摸了两块碎银子。
顾守业还要带两身衣裳,杜蛮却道:“咱们是要偷偷地走,背着包袱不就被看出来了?不如咱们把衣服穿在身上,这样就看不出来了。”顾守业觉得蛮蛮真是聪明。
等到穿了衣裳出来,正撞上顾老太太,老太太笑骂:“你们两个猴,这么热的天,穿这么多衣裳做什么,瞧这满头的汗,也不怕捂出一身痱子。”说着就要拉顾守业去换衣裳。
杜蛮叫一声:“快跑!”两人就撒开腿跑远了。老太太快七十岁的人了,跟在后头叫道:“快吃饭了,又去哪里疯!”见他们跑远,心道两个孩子调皮惯了的,也没在意。
二人一溜跑出客栈,回头早看不到老太太的身影了。又一前一后跑到烧饼铺大手笔买了五十个烧饼,老板看着他们长大的,只当是替客栈的客人定的,听他们说要立时带走的,数了五十个饼,还贴心地给装了两个布口袋,顾守业要掏钱,却叫杜蛮拦住了,“没给我们钱,刘伯你记在客栈的帐上吧!“说着一使眼色,顾守业才明白过来,二人扛起口袋就跑,刘伯在后面喊:“别忘了把口袋给我送回来!”。
一时未留心二人怎得往反方向去。
跑了一身汗,二人热得不行了,便脱了外头的衣裳塞到烧饼口袋里,果然凉快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