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这才发现马车后还跟了十多个骑马的壮汉。便有些怵头。
被笑的黑脸汉子也不生气，用官话笑问：“小丫头，你这蜀话学得还算地道，跟谁学的？”
杜蛮不答反倒推了顾守业出来：“他学得比我好！”
黑脸汉子真就不再说官话，问起顾守业，顾守业识相地用蜀话回：“俺老汉儿做过行脚商，跟他学的，俺家店里常来你那边的客人。”“不晓得，我睡觉呢，他们打蛮蛮，还要打我。”
杜蛮补充：“他们要抢我们东西，还要把我们抓走卖了！”
倒把顾守业吓得“啊”地叫起来。
“你们两个小娃子，怎么自己出来，你家大人呢？”
这个顾守业知道：“我们走惯了这条路的！”
杜蛮补充：“我们去外祖母家，就在前头，马上到了！”
一行人把马车牵到树荫下，慢慢围过来，或坐或卧地喝水乘凉。
黑脸汉子捡起地上的包袱看了，问道：“你这西瓜，还有烧饼，给了我们成吗？我们给钱。”
顾守业看看杜蛮，杜蛮忙点头，“多亏你们救命，你们吃吧，不要钱。”
那人也不客气，拿出小刀切了瓜，人多，每人只得了一小块。拿烧饼的时候却先掏出两件衣裳，打量两眼，递给二人：“瓜娃子，把衣裳弄得油兮兮，回家要挨揍喽！”杜蛮和顾守业接了衣服一看，果然浸上了大片大片的油，还有不少饼渣，想起母亲拉长的脸，都耷拉眉毛了。
黑脸汉子把烧饼先分给三个人吃了，过了会儿才分给余下的人。
那边审问两个歹人的过来了，打量着二人道：“那两人身上的伤，是你们打的？”
杜蛮叫：“他们是拍花子，要把我们抓去卖了！”
黑脸汉子听同伴说了两个赖汉的伤势，又惊又奇，向杜蛮笑道：“小子别怕，拍花子打死都是他该当的。我且问你，你们两个小孩子，怎么把两个大人打成这样？那腿上咬的且不论，他们的眼睛可都要废啦！”
原来杜蛮与顾守业差不多大，顾家富裕又只这么一个宝贝男孩，衣裳之类总有新的穿不完。于是自小杜蛮拾他的旧衣服穿，爹娘也几乎是把她当做男孩养了。再加上她惯爱在日头底下跑的，晒出一身的黑皮，又是男女不辨的年纪，不熟识的常以为她是男孩。这黑脸汉子就叫她“小子”了。
顾守业听着有些害怕起来。杜蛮却道：“这是他们活该！谁都敢抓，也不看看我是谁！”
几人笑起来：“哈！还未请教小兄弟名号啊？”
顾守业抢答：“蛮蛮力气可大了，谁都打不过她，我们都叫她‘蛮将军’！”
众人都笑起来。
杜蛮见他们取笑，不满道：“笑什么，不然咱们来掰手腕，看是谁笑谁！”
众人又笑，那黑脸汉子冲杜蛮招手道：“来来，小将军，咱们耍耍。”
杜蛮昂着头就过来了，另有一人弯身以背为桌，那黑脸汉子先伸出手，杜蛮握住，使力一把压下了。
周围人诧异地“咦”了一声，只有顾守业一蹦三尺高地叫好。
黑脸汉子只是逗小孩子玩儿，未料她真有一股猛力，被同伴注视着，黢黑的脸发隐隐发热，喝一声“再来！”，这次用了六七分力气，竟也没能占丝毫上风，众人越聚越多，黑脸汉子脸上挂不住，情急之下猛然发力，这一下没有十成十，也有九成九，小小杜蛮力气再大也不能抵抗。
杜蛮虽败犹荣，别的汉子有不信的，说黑脸汉子作假，于是接二连三有人来试。
顾守业见杜蛮被逗着玩，便有些没意思，眼神儿四处游荡。众人多围在这边看热闹，马车那里便冷清起来，便是守在车旁的二人，心神也被这边的热闹勾着。忽然车后蹑手蹑脚蹭下一人，察觉顾守业的视线，举起食指竖在唇前，顾守业便紧紧地闭上嘴。看他紧走两步，一把扑进草丛里，居然并未发出声响。
杜蛮以一身蛮力惊呆一众老爷们儿，而她的接连败北却让她不耐烦起来，不愿再比，鼓着脸不服输道：“我年纪小，比不过你们这些大人，等我长到你们这么大，才有好瞧呢！”众人笑起来，“果真是小将军的风范，名不虚传！”
回身去找顾守业，却见他盯着马车发呆，骂他没出息：“不就是三匹马拉的马车吗，瞧你瓜兮兮的样。”
二人要走，那黑脸汉子递过来两个荷包：“这里头有两个金镙子，给你们玩的。要紧的是这荷包，这可是蜀绣，也是看你们有缘才给你们的，好好收着。”
二人行礼谢过，拿过来看时，给顾守业的绣的是只毛发金黄，小脸白白，蹲在树枝上的猴子。给杜蛮的是柳叶上飞舞着两只小黄鹂。顾守业见杜蛮攥着手里的，看着自己的，忙一把塞到怀里，还得意地拍了拍，杜蛮撇嘴。
那人对杜蛮道：“好小子，是块学武的好材料。可惜我们家在蜀地，旅途遥远，不然真想收了你做徒弟。”
杜蛮只是嘻嘻地笑。那人拍拍她肩，又道：“长大了来蜀地耍耍，到渝州城的鱼儿巷找赵季，就是某了。到时候咱们再比过，让某瞧瞧你的能耐！”
两个孩子拿上粘了油的衣服，辞别众人。此时正午刚过，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两个孩子也不在意，你拉我一下，我拍你一掌，嘻嘻哈哈往前跑。顾守业跑在前头，回身招呼杜蛮，恰好看到有人到马车边上，撩起车帘探看。顾守业莫名心虚，忙回头接着往前跑，却被杜蛮追上时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从大路上一拐，便到了田边地头，没了连接成片遮天蔽日的大树，只有零星的几棵垂柳。没了树荫，二人曝晒在太阳底下，很快就口渴难挨。隐约瞧见有红莲探出，便直奔而去，果然田里竟有一汪荷塘，二人便商量了要摘莲叶吃莲蓬。可惜能伸手够到的都被摘秃了。
杜蛮不死心，四处打量怎么摘才好，顾守业却在后头扯她胳膊。一回头，驶近几匹大马，正是之前遇到的其中几人，那黑脸汉子也在其中，勒马问道：“你们除了我们有看到旁人吗？”
顾守业把脑袋摇的恨不能甩出去。
黑脸汉子冲同伴道：“看来不在这个方向。是自个儿走的，只有往回，不会向前，咱们别处寻吧！”说着要走，又回手扔过来一块银锭：“吃了你们的东西，险些忘了你们回家不好跟家里交代，把银子给你们长辈就不会挨揍了！”话音未落，一行人已绝尘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