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百货大厦。
矛毅以为晋妤要买东西，说：“老板，前头没法停车，你进去逛，我在停车场等你。”
晋妤坐在副驾驶，说：“你跟我一起去。”
可能是缺个拎东西的。
矛毅这么想着，把车开到了后边。
熄火落完锁，二人相继下车，向大厦正门走去。
大厦很高，楼尖直穿云层，全玻璃塔身，一眼望不到头。
一层只有童装，晋妤看都不看，直接按电梯，去三楼。
学生们放暑假，来逛街的人很多，一盏电梯，两人刚进去，外面就呼呼啦啦挤进来一堆人。
晋妤不喜欢人多的封闭空间，想出去又出不去，只能被迫往最里面缩。
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人群缝隙逐渐拉小。
晋妤感到不适，按着太阳穴，低唤了声：“矛毅。”
矛毅回头，见她脸色发白，肩膀微颤，没再往后退，宽大的身体挡在晋妤面前，为她护住那一小片空间。
外头的人挤不进来，一个男人开始嚷嚷：“哎，那兄弟，你后头还有点空，往后挤挤，给哥们腾个位置！”
矛毅面不改色：“不。”
男人没想到会碰钉子，又气又尴尬，指着他骂：“电梯是你家的啊！你往后挪挪怎么了，身后那么大一块地方，空着给你妈放棺材？”
骂的这么难听，晋妤怕矛毅过去揍他，扯了扯他的衣服：“我没事儿，你往后站点吧。公共场合，别跟人起争执。”
矛毅还是没动。
像是大山生了根，坚定磅礴地立在那儿，守护她那片小小的净土。
他甚至懒得跟外头那位素质男计较。
男人被矛毅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激怒了，扒开旁边的哥们，要进来干仗。
半只脚踏进来，电梯最外头的女孩眼疾手快按了关门。
吓得男人骂声操，把脚又缩了回去。
二楼是女装，电梯里本就是一群女孩，门一开，哗啦走了一大波人，但门边那个女孩还在。
到三楼，门开，晋妤走出去。
矛毅跟在她后头，背脊笔直，依然像山一样挺拔。
走了没两步，身后有人叫：“哎！”
晋妤回头。
是刚才那个女孩。
她很年轻，穿着一套浅紫色运动服，一个低马尾，眼神干净动人。
晋妤微笑：“刚才，谢谢你啊。”
“没事没事，”女孩摆手，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姐姐，你老公真帅啊！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有男子气概的人呢！我叫孙飞惠，能跟你们交个朋友吗？”
晋妤愣住，看看她，又看看矛毅。
三秒后，舒眉大笑：“小姑娘，你说错了。他不是我老公。”
孙飞惠啊了一声，窘然：“那，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司机。”
声低，咬字重。满满的幽怨味道。
晋妤瞪矛毅，矛毅撇嘴，直直地瞪回去，黑黝黝的脸上是明显的倔强。
晋妤没理他，问：“小姑娘，你也是来买男装的？买给男朋友？”
孙飞惠推推眼镜，羞涩地说：“嗯，其实也不算男朋友啦，是我一个叔叔家的儿子考上了研究生，我想给他买套西装当礼物。姐姐呢，你也是给男朋友买衣服吗？”
矛毅看向晋妤，等她的答案。
晋妤抱着胳膊笑了笑：“不，我还没想好。”
她意味深长地瞥矛毅一眼，而后抬脚，走进一家休闲装。
现在是夏季，店里大部分都是短袖，仅有的几件长袖在里面挂着，还是几年前的老款式。
店老板很客气，大概是生意不景气，来逛男装的很少，看见晋妤等人，堆着笑迎上来，问想要什么款式的衣服。
孙飞惠看中一套薄西装，问店老板有没有颜色。
店老板见她比较好忽悠，笑呵呵去了那边。
这头。
晋妤手指在一排衣服里滑过，最后停在一件V领麻料T恤上。
她取下，递给矛毅：“去试试。”
矛毅接过，往试衣间走。
走了两步，被晋妤叫住，又扔过去一条磨白牛仔裤：“还有这个。”
矛毅疑惑：“为什么让我试？你男朋友跟我一样高？”
晋妤吸一口凉气，高跟鞋跺的咔咔响：“让你试就试，哪来那么多废话？！”
两件衣服没多重，矛毅一只手握着，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进试衣间。
几分钟后，门咔哒从里头打开。
矛毅走出来，脸拉的很长。
晋妤合上杂志，随意抬眼。
本来没抱什么期待，看到矛毅这一身，她还是忍不住眼睛一亮。
孙飞惠正挑颜色，闻声，目光移过去。
这一眼，手上的西服掉了，衣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矛毅不高兴，连镜子都不想照：“裤子太紧，领子太低。像夜总会的鸭子。”
晋妤扔掉杂志，走过来，把他翘起来的一撮头发用手梳平：“你懂的还不少。”
她个子不低，净身高一米七六，踩上一双高跟，目光差一乍与他平齐。
离得近，矛毅连晋妤的眼睫毛都数的清楚。
她的皮肤很白，没有皱纹，也没有斑点，细腻透亮，如天山顶上覆盖山野远接天地的雪。
晋妤的五官偏英气，黑色直眉，仔细看，眼尾还蕴着浅浅的媚，有些像年轻时的工藤静香。
整好头发，晋妤拍拍矛毅的肩膀：“你个子高，肩膀又宽，身材这么好，别总穿那一件衣服，也试着换换风格。这一套挺好的，显腿长。”
矛毅声音沙哑：“不好。领口太低，像不务正业的人。”
晋妤道：“痴线。就你这副如丧考批的样子，能不务什么正业？说句难听的，你要是鸭子，我都不会点你；我是花钱享受，不是花钱找大爷。”
矛毅知道她没恶意，只是嫌弃自己表情死板。
但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生长在狂风野草之中，与雷电为伴，与沙暴为邻，除了天塌地裂，这世上压根没有能让他情绪动摇的事。
商店里放着流行音乐，你长的这么美丽，叫我不能不看你。
沉默一会。
晋妤环着胳膊，挑眉问：“要是我说好看呢？”
“……什么？”
“要是我说好看，你会这么穿吗？”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疑问句，主谓宾分明，疑问点清晰，但从晋妤嘴里说出来，生生被抹刷上另一层意味。
矛毅微微俯视她，眸光愈来愈沉，如山雨欲来，乌云遮瞒他整幅眉间。
山雨终是没来，矛毅控制不住自己，两只透灵的瞳片中燃起熊熊大火。
那火中站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在等他的答案。
他的唇抿着，紧了又紧，像是在极力隐忍。
歌唱完了下半句。
你长的这么美丽，叫我不能不看你。
看不到你，我就迷失了自己。
大火彻底失去控制，矛毅深吸口气，重重吐出一个字：“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