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曾家人似醍醐灌顶,为这一切变故找到了根源,立即便有人接话道,“对,定是下桥姓孙的那帮人,他们一直觊觎大伯的里正之位,与我们曾家积怨已久,上个月三年一次的里正选拔又没选上,便动了此等阴毒心思!”
又有人道,“没错,方才那喊声明明是个男人,定是有人故意躲在此处,待我们经过时出声惊吓,此处斜坡,常人上山稍不注意都会摔跤,何况是抬着棺材!”
曾老皱眉,方才他并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你们确定听见的是男人的声音?”
有听到声音的人都很肯定的点头称是。
“不是她?”曾老有些犹疑,莫非真是下桥的孙家人在搞鬼?也是,她向来为曾家人着想,这人世间她也享受够了,想来是不会怨怪他们的。
他思虑片刻,对着络腮胡道,“既如此,长贵,报官吧!倘若真是他孙家人搞鬼,我曾家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络腮胡答应一声,就要转身往山下跑,此时道士淡淡开口道,“鬼祟可迷惑人心,声音是男是女并不做准。”
闻言,曾家人便又犹豫起来,意见分成两派,一派执意报官,借官府的手彻查此事,何况短短三日,曾家连出三条人命,便是他们不报官,官府也会派人来查个究竟另一派认为此事诸多巧合,倘若真是鬼祟作怪,不宜让官府介入,官府查案闹得沸沸扬扬,影响曾家名声。
正争执间,听得道士突然冷喝一声,“何人在那?”
众人一静,随着道士的目光看去,就见两人站在林中深处的阴影中,又都是一身黑色打扮,不仔细看当真是难以发现。
“你们是谁?”络腮胡当即朝着他们走去,横眉竖眼问道,“莫不是就是你们在其中捣鬼?”
李池见被人发现,便从树枝后走出来,昂头挺胸,傲然道,“小爷是大理寺的人,听闻九里香接连出了命案,特来查看一番!”
“大理寺?”络腮胡怀疑的上下打量李池,“大理寺的人怎会出现在我们这穷乡僻壤,你莫要唬我!”
说着,他回头看向人群中一个颇为文气的男人,“三弟,你来看看,你们都是当官的,此人你可认得?”
李池不等那人有所反应,自己率先朝着他走了过去,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举到对方面前,“你可认得大理寺的令牌,看清楚了,若因没见识不知真假乱说话,小爷就告你一个妨碍公务罪入狱关个十天半月。”
李池行走江湖,少年热血,最是爱抱打不平,他皇帝老子便在大理寺为他挂了一个虚职,打着为大理寺查案的名头,办起事来尤为顺畅!但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许多乡下粗人根本不认得大理寺的牌子,纠缠起来甚是糟心,经得多了,李池便有了经验,对付这些乡间粗人,气焰定要嚣张,因为在他们心中,当官的形象就是嚣张跋扈欺压良民的,他如此这般才符合做官的形象。
果然,曾家人被他的气势摄住,被点名的曾世杰更是半点不敢大意,将差点怼到他脸上的令牌仔细看了看,他也未曾看过大理寺的腰牌,不知真假,不敢妄言,便后退一步躬身拜下,“下官乃是朝阳县主簿曾世杰,见过官爷!”
大理寺是京官,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差人,也不是他一个县衙主簿可比的。
“嗯,无需多礼!”李池满意的点点头,收起腰牌,一边走向曾长生的尸体,蹲下身去查看,一边问道,“我初来此地,你们将事情来龙去脉找个人口齿伶俐的跟我说说,事无巨细,讲清楚些。”
曾世杰趁着空隙,对小辈中的一少年耳语道,“快去县衙报官,告诉县令大人大理寺来人了。”
少年点点头,飞快的去了。
曾世杰这才恭敬的走到李池身边,讲起事情的经过。
九里香之所以被改名为九里香,皆是因这村周围的山上长满了散发异香的白色小花,而洛村以前是没有这种花的,这种花是由曾家老太太夫人种出来的,此花香甜不腻,能安神去疲劳,吸引了不少客商,洛村因此摆脱贫困,曾家也因此发迹。
曾老太太是位聪慧能干的奇女子,且十分长寿,今年再过几日便要满105岁,然后就在十天前,曾老太太身体开始不适,胃口不佳,在床上躺了几日后竟就这般去了,老人家活了一百多岁,算是喜丧,曾家儿孙便将丧事办得热热闹闹,让她走得风风火火。
谁知就在停灵当天晚上便出了事,曾家子孙众多,曾老是曾老太太的小儿子,已经八十有六,兄弟中只剩他一人,第三代子孙为世字辈,共有五男七女,第四代子孙为长字辈,共有六男五女,第五代子孙为青字辈,共有四男八女,其中最大是二十三岁的曾青云,停灵当晚出事的便是他。
曾青云去通知亲友告知丧讯,路途中脚滑摔进河中,只有一米多深的河水愣是淹死了这个六尺多高的汉子,几乎无人相信他是死于意外,村民们将河水放干,才发现曾青云的一只脚踩进了河的漩涡中,无法从水中站起,才导致溺亡。
曾家丧期未完又添新丧,村民皆是唏嘘不已,感叹曾老太太生前最爱这个玄孙,怕是带着他一起走了,这本只是安慰的话,谁知停灵第二晚曾世雄又死于非命,他去柴房抱柴时,柴中钻出一条红色小蛇,一口咬中在他的手臂上,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待曾家人急匆匆请来大夫时,曾世雄已经断了气。
村中一下子炸开了锅,流言四起,皆道曾家装了邪,人人避之如瘟疫,曾家人亦觉事情发生得诡异,人心惶惶,便去请了清风观的道士来查看,道士拿着罗盘在曾家转了一圈后,罗盘的指针正好定在卦与卦之间的交界线上,道士面色肃穆,沉声道,“游魂骑线,鬼魂入室,夹缝空亡,曾家有大难,若是不慎,恐有灭门之灾。”
曾家上下老小顿时陷入一片恐慌之中,道士一时也不知问题出在哪里,但是既然所有事情皆从曾太夫人死后发生,必定与曾太夫人脱不了关系,便主张将曾太夫人提前下葬,且选在阳气最浓的午时,谁知还是出了事。
曾太夫人死了三日,曾家便死了三人,若说之前对道士的话只信了五分,如今便已信了八分,剩下的两分,是怀疑有人装神弄鬼,借着曾太夫人的死做文章。
李池听完来龙去脉,仔细回想方才所有人站的位置,以及那个声音响起的方位,又仔细勘察了曾长生的摔倒痕迹,一切迹象都表明他确实是意外身亡。
李池转头瞥了一眼远处的木灵,她定不会无端端出现在此处,既然她来了,必定是此处有鬼怪邪祟之物,如此,还真不是官府能解决的了。
曾世杰察言观色,见李池看向木灵,便顺势问道,“官爷,那位姑娘是?”
木灵装扮诡异,还浑身都散发着死寂阴沉的气息,令在场正惶恐不安的众人心中更加忐忑不定,此时听曾世杰问出了众人所想,便齐刷刷的都看向了李池。
李池转了转眼珠,挑眉道,“听闻九里香闹鬼,我便去清风观请了位高人一同前来……”
他话未说完,便被立于一旁的一个小道士厉声打断,“居士休要胡言,我清风观仅有月清师叔一人是女子,然前年她已过世,清风观再无女道士!”
小道士人高马大,双目炯炯有神,中气十足,声如洪钟,李池被他吼得耳朵嗡嗡作响,他掏掏耳朵,心想真是倒霉催的,这帮子道士居然是清风观的,冒牌撞上了正主,真真是尴尬。
李池冲着小道士挑眉扬头,不屑道,“小道士,普天之下可不止你们一个道观叫清风观,莫要随意对号入座。”
“你!!”小道士被他的语气激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我清风观立世百年,名扬四海,天下人提及清风观,皆是指我蕴山清风观。”
云道长出声呵止小道士,“玄霄,莫要张狂!”他看向木灵,表面镇定,心中却对她甚为警惕,他浑身绷紧,双手已经暗中掐起指诀,随时准备作战,此女气息诡异,身上阴煞之气极重,且怨气冲天,可观她身上三火旺盛,是人非鬼,亦无鬼魅缠身,不知那浓重的阴煞怨气是从何而来,他对着木灵施了一礼,“不知居士是何来历?”
“吾名木灵,非道家人士。”木灵从树枝后缓步走出,与云道长对视,“道长无需如此戒备,某并无恶意。”
云道长双眼微眯,打量着木灵,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得直言问道,“你是巫女?”
世人将道士,僧人,相师,巫医统称为术士,道士驱使天地内力量为其所用,降妖伏魔,以降为本,僧人以佛法扬善渡恶,济世救人,注重因果循环普渡众生,以渡为重,而巫则不同,它既有道教的道理,又有佛教的佛理,游离于二者之间,可进可退,令世人更加推崇,且巫者术法用途更为广泛,祈福,祭祀,驭兽,驱邪,卜算,治病皆可为,然而巫者大多是先天生来便有异能,无法靠后天修习,所以巫者无法如道教佛教那般收徒授业。
如万灵族便是世代在新出生的女童中寻找有异能者,选出来交给长老们悉心培养,待她们及笄后,将最为优秀出色的巫女任为圣女。
“巫女?”小道士听到云道长的问话,眼睛一亮,立即跟着追问,“你姓木,莫不是万灵族的巫女?”
云道长对木灵的身份亦是如此猜测,然而这念头下一瞬就被他自己推翻了,他摇头道,“非也!据贫道所知,万灵族虽嫡支乃是木姓,族中却有规定,木氏不得以灵为名。”
木氏不得以灵为名?
李池暗暗挑眉,如此,那他的猜测也是错误的了,既然木灵不是万灵族的人,那她究竟是何人?在他不知道的领域,竟是有如此多的奇人异士吗?
木灵没有回答云道长的问题,而是对曾家人道,“曾太夫人未过头七之日不可下葬,否则曾家必定再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