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结束了……”我这样想着,执徐公子的白衣逐渐变红,然后我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开始变红,变暗。
这一生,我做了什么呢?好像拼命爱了一个人,到最后都没能成为他的妻。
仿佛又回到十年前的夔山竹林,林中有条小溪,哗啦哗啦的拍打生着青苔的圆石。不知从何时起,总能看见有个傻小子蹲在圆石上插鱼,然后扑通跌进河里,下次再见他,他还是在圆石上插鱼。
“你这样能捉到鱼才怪!”在他第无数次他狼狈爬上岸后,我叉腰奚落他。
他转了一圈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你!”
“我……”他眨巴着眼欲言又止。我心想看我也没用,我虽说是庶出女儿,可那也是侯国府里的二小姐,才不会去做这种事!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每次去寻他我们必定下水捉鱼。
他喜欢钻研天象,每日长庚星一出就要背着小食上山,翌日天边泛白时才愿下山。
我取笑他:“这山头上有宝啊?让你日日连觉都不舍得睡!”
他倒是一脸满足,整日只有上午睡两个时辰也不觉得辛苦,“宝不在山头,在天上。”
他读书多,日日得空我就会让他讲故事于我听,什么凤凰白泽,什么夸父精卫,他不愿讲,我就逼着他讲。
我娘死的早,父亲妻妾多,儿女也多,家中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所以我更爱日日溜进这种山野之地图个清净。
“我还没问你从哪来呢!”
“京师。”
“看你的样子,像是哪家贵胄公子,是不是落难逃到了这里?用不用我帮你回去?你只要记得报答我就行了!”
“怎么报答?”
“娶我。”
贵胄公子应该能与我结成门当户对的姻缘,只要能出这个家,怎么出去都可以!
“我还没弱冠,就是来看星象,没想过看女子。”
我气不过,夺了他手中的书,愤愤道:“你知不知道日日要来我们家向我求亲的人都快排到十里铺旁的老杨树了!”
他却一脸无辜瞪着眼,“可你还是一个孩子,他们娶你做什么?”
“……”
这是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感情受挫,正因如此,我才要越挫越勇!
自此以后,我去竹林去地越发勤奋起来。保证他每日午时刚睁眼就能看见我,有时我还会半夜偷偷溜出来上山寻他。
山上视野开阔,繁星天象一览无余。入夜清凉,四周偶尔能看见流萤飞过,白月邈邈,银汉迢迢。
“真好看!”
他递我披风,“闺阁女子与陌生男子独处一夜终归不好。”
这个木头小子总算开窍了,我裹了披风磨磋手,“所以啊!你就更得娶我了!”说着就打了一个喷嚏。
他于心不忍,劝我回去。都快到了子时,这个时候回去多吓人啊!“我不回!”
他无奈只好观星,许久之后带着浓重痰音道:“若是太冷就给我这边挪挪吧。”
我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到了他的身边。
他刚想说话,我连忙指着天空嚷嚷:“哇!牵牛织女星!”
“你喜欢?”
“不喜欢。”他叹气不再说话,我裹紧披风不多久便沉沉睡去了。等再睁眼,天河已经不见了踪影——就要日出了。他拾掇东西打算下山,我忙拦住他:“哎!急什么呀!等看过日出再下山也不迟!”
“哦……”
吹了一夜冷风,再见日光可真舒服啊!朝露没湿我的衣衫,晨风拂过,凉意直戳入骨。
“我要走了。”他忽然没头没尾说道。
“不是说了看完日出再走吗?”
“我是说我要回曲阜了。”
“什么时候?”我吃惊,又不舍。若他走了,我又要独自一人了。
“再过两日。”
“那你……那你会回来娶我吗?”
“……会……”
我惊喜跳起来,又怕听错反复问他,他一遍遍地告诉我——会。
我大喜过望扑进他怀里,他尴尬举着手不知该置它们在何处,犹豫许久摁上我的头。
自那日以后,我就日日盼着,盼着他带聘礼上门。一盼就是五年,盼到自己出嫁。
迎亲队伍明日就会锣鼓喧天来到府前,今夜我偷跑上山,山上只有零星的荧光和夜露。那日他将披风给我,我竟不觉山顶的寒气如此重!
当夜我在他竹林中的茅草屋中睡下,想这一觉睡醒,他就会来了。
可等我睁眼,茅草屋内仍旧空空如也。我抹了把泪水,告诉自己到了京师就能寻到他。反正这个家我也不留恋什么,反正那个联姻世子我也不愿嫁。
后来,一个嘴下挂志的油腻男子就成了我的噩梦。我一到邻郡就被这个男人灌了药,再醒来发现自己被丢在一个生满虱子的破笼里,日日吃烂菜挨鞭子。笼中还有许多同我一般被捉来的女子,他们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眼神呆滞,我问她们:“我们是要被卖做奴吗?”
一个年龄小些的姑娘哭花着脸连连摇头:“我们是要被带进妓院!”
“哪的妓院?”
一个年长一些的女子眼中死寂,仰头说道:“哪都有,不过你这种稍有姿色的应该会去曲阜吧。”
听见曲阜二字我心底一喜,每每有老鸨来挑人,我就缩在人后听她是哪来的,听到是曲阜我就连滚带爬地冲到前面,告诉她我会弹琴,会唱小曲。
老鸨见我也颇为喜爱,教我楼里的规矩,我细细地听,她讲完又补充道:“这楼里没人听琴,得学筝和琵琶。”
早来的姐姐告诉我:这个青楼虽不是名楼,但偶尔也会有钟鼎世家的贵人来转转,若是能被看中,就会飞黄腾达。
我问她:“那些朝里的贵人都会进青楼吗?”
姐姐笑我:“只要是个男人,都会进!”
于是我就盼啊盼啊,一盼又是四年。我没盼来他,反倒等来了一个紫绶世子。
我问他:“世子可曾听过一个叫鬼渊献的人?”
“知道!那个太祝。眼高于顶,桀骜不驯!你问他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来的客人常常说起他。”
“哦——那种小人物配不上让你挂心。”世子笑着拉起我的手,“过几日皇上宫廷宴会对诗饮酒,可愿与我同去?”
“朝中大臣都会去吗?”
“若无特殊原因,朝中文臣都会去,武臣嘛——那些武夫想来也对不出什么!”
我听到大喜,连忙应了下来,总算能再见他。他见我一定会将我从青楼赎出来,娶我为妻,就同他之前许我的一般。
那夜,我欣喜地彻夜未眠。